伊丽莎白时期和詹姆士一世时期的其他剧作家

查普曼—琼森—德克—海伍德—韦伯斯特—博蒙特和弗莱彻—马斯顿—米德尔顿—马辛杰—福特—雪利

已逝去的诗人的灵魂啊！

你知道怎样的“乐土”吗？

知道比“美人鱼酒店”更好的、

欢乐的原野或者长满苔藓的洞窟么？

——济慈

在英国文学史上，为了方便起见，常常会以君王或者世纪的名称来给文学时期断代。（在英国文学史上，伊丽莎白、安娜和维多利亚女皇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但是，没有哪一个文学时代的发展阶段恰好与统治者的生涯或者朝代是十分吻合的。伊丽莎白时代的戏剧大部分是在1603年伊丽莎白死后詹姆士即位以来所创作的。但是英国女王的名字却在文学史上存留了下来，并且“詹姆士王朝”一词还暗含着后来詹姆士诸王朝紧密相关的一些历史事件。伊丽莎白时代的戏剧在17世纪最初的25年发展到了一个巅峰的状态。在那个时代，除了莎士比亚，还出现了许多文坛巨匠和二流的天才剧作家。没有兴趣和机会通读这些剧作家剧作的读者，可以找到《人鱼丛书》（Mermaid Series）来读一读，因为这些剧作家最优秀的剧本都收集在这部丛书中。那些只想品味剧作中精美片断的读者则可以读一读兰姆的《莎士比亚时代英国戏剧诗人雏形》。

这个时代的优秀人物之一是乔治·查普曼，但是他不是因为剧作，而是因为翻译荷马作品而被人知晓的。查普曼不是一个天生的戏剧家。他转向戏剧是因为当时的戏剧是一切文学体裁中最流行的。正如现代社会一样，许多有文学天赋的人醉心于小说创作，并不是因为小说表达自己思想最好的媒介，而是因为小说是时下最为流行的文学体裁。查普曼的喜剧十分沉闷。在喜剧《一群傻瓜》中，连琼森式的粗俗幽默都无处可寻。他的悲剧《波西·德·安波斯》（Bussy D’Ambois）及续篇《复仇记》是在当代文学史的基础上创作而成的充满血腥的悲剧。剧作中优美的诗句和浮夸愚蠢的词句并存。查普曼是一位富有哲学反思精神的诗人，但是他的天赋发展却极为不平衡。

本·琼森的成就接近于戏剧之王莎士比亚。打个比方，如果莎士比亚参加那个时代人鱼酒店的精英诗人的聚会，那么坐在首席主持位置的应该是本·琼森。在整个17世纪，本·琼森的名声和威望在莎士比亚之上。如果我们择选他的一部剧作并且只选一部剧作来读的话，那么我们应当选择《人人高兴》这部剧作。（“幽默”意指一种心情或性格，例如好心情或者坏心情）这部剧作嘲弄了那个时代的弊端，是一部非常有力度的“风俗喜剧”。如果需要在这部剧作之外寻找证据来证明他的生命力，那么我们应该记得狄更斯让演员们排演的第一部戏用的就是这个剧本。琼森不仅是一个学者，而且还是一位人间喜剧的洞察者，他能够洞察人世间的悲欢。他的学者风范在悲剧《西亚努欺斯的覆灭》和《卡塔林的阴谋》中有所体现。在这两个剧本中，琼森没有卖弄文学，剧中的悲剧感是深刻的。琼森的罗马剧在人物的塑造和语言的运用上丝毫不逊色于莎士比亚。他的罗马剧《蹩脚诗人》是莎士比亚和其他诗人都无法写出的。这部剧作的内容主要由那个时代的诗人维吉尔、贺拉斯、奥维德、提巴拉斯之间的对话组成，看起来每个对话者的语言像是取之于他们各自的著述，但实际上却是琼森自己的创造。剧作实际上具有双重含义，琼森以罗马剧为掩饰讽刺与他同时代的人德克和马斯顿。弥尔顿说琼森是“博学的袜子”下面隐藏着一双踢人的脚。

琼森最重要的喜剧作品包括《狐狸》、《沉默的女人》和《炼金术士》。琼森喜剧的特点在于塑造具有单一“气质”的人物形象，例如具有幽默、贪婪、狡诈和傲慢的气质等。琼森所有的喜剧中塑造得最好的一个人物形象是伊壁鸠·马蒙，这是《炼金术士》中的一个人物，正如他的名字那样，他是一个具有幽默气质的人，言谈举止同福尔斯塔夫一样是一个吹牛大王。

17世纪初叶，在宫廷贵族中盛行一种“假面剧”，因其奢靡所以只在宫廷贵族中盛行。琼森就曾经写过许多“假面剧”。“假面剧”和今天的化妆舞台剧差不多，是以载歌载舞的形式表演，谓为壮观。建筑家伊尼格·琼斯充当出色的舞台导演，而一流的作曲家则负责谱曲。这种“假面剧”的趣味主要体现在表演上。其中流传给我们的还有许多优雅的抒情诗。在他那个时代，除了培根，琼森算得上是最博学的人物。人们总是指责琼森太过强硬和傲慢，而忽视了他精致的一面。无论如何，琼森坚实遒劲的散文诗是不可多得的。他的小论文集《发现》虽然是关于人和事物的分散的摘记，但却是渗透智慧的黄金宝藏。难怪在威斯敏斯特修道院他的墓碑上镌刻着这样的字句：“啊！不凡的琼森！”

因为琼森的作品涵盖了太多的方面，从而导致他是一个自相矛盾的人。他的抒情诗精致委婉，他的幽默粗犷深刻。与琼森相比，托马斯·德克是一个轻松的幽默家（这里不谈及莎士比亚）。德克既是琼森的合作者、友人又是他的文坛对头。在伊丽莎白时代，戏剧家们一起工作的方式就是在舞台上争论，甚至大打出手，然后饮酒和解，这本身就是喜剧或喜剧的延续。德克最优秀的剧作是《鞋匠铺的节日》，这部剧作刻画了伦敦的生活和人物，是富有浪漫传奇特征的剧作。我们曾把这部可爱的剧作和德国的鞋匠诗人汉斯·萨克思放在一起谈论过。德克的鞋匠不是一个诗人，但却是一个连萨克思也颇为欣赏的出色幽默家。(www.xing528.com)

托马斯·海伍德的杰作是《仁慈杀了她》，正如题目所暗含的，这个剧作讲述的是一个受了冤屈的丈夫通过原谅他的妻子，并以这种善意的方式惩罚了他的妻子。它充满了真正的哀伤与真诚的感情。现在看来，可以说这种心理是真实可信的。从语言来看，这部剧作是伊丽莎白时代最朴实、最不加雕琢的作品。即便是在现代舞台上，这部剧作可以与莎士比亚的任何一个剧本一样获得成功。这部剧作的写作动机在19世纪的戏剧中重现，那个时代的复仇未必一定要借助原始的手枪和匕首。海伍德笔下的人物是自然而贴近生活的，正如兰姆评价海伍德所说的“一种散文体的莎士比亚”，当然海伍德不具备莎士比亚的神奇魔力，并不能让我们相信世界之外所发生的任何事情。

在介绍莎士比亚时代的戏剧家时，很自然地会以莎士比亚的标准将其他的戏剧家进行比较，以便确定哪一位是仅次于莎士比亚的天才人物。这或许不是一个非常巧妙的方法，因为在诗人斯温伯恩看来，伊丽莎白时代的所有事物都是美好的，他崇拜那个时代的一切。但是这种观念至少给我们提供了某种有价值的暗示。位居第二位的悲剧作家约翰·韦伯斯特，他所作的《马耳他公爵夫人》不仅内容恐怖而且令人心碎。意大利风格的剧作在那个时代的数量也是很多的，但是大部分只是用韵文写成的，没有太多价值的作品，只有几部达到了诗的高度。其中有莎士比亚的《奥赛罗》和两个世纪以后出现的雪莱的《辰奇》，以及韦伯斯特的《马耳他公爵夫人》。《马耳他公爵夫人》所蕴含的感情非常强烈，以至于冲破了诗和韵律的束缚。例如，剧中这样描述费迪南德看到他死去的妹妹时的情形，他高声呼喊：

“盖上她惨不忍睹的脸；我已经头晕目眩了。她还年纪轻轻啊！”

对于韦伯斯特《马耳他公爵夫人》最为有特色的评价当属兰姆：“《马耳他公爵夫人》中描绘了一种令人昏乱的庄严肃穆的哀伤情感。”韦伯斯特的另一部力作《维多利亚·科隆波拉》，讲述的是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子，她所到之处必然会带去死亡和灾难。这部剧作对于死亡和毁灭的冥想，阴森可怖，呈现了一种病态。但是却达到了和希腊悲剧或者莎翁悲剧相媲美的程度。

欲想在莎翁其右占有一个位次的竞争者——博蒙特和他终生的合作者弗莱彻。他们既写悲剧也写喜剧，他们的卓然不群在于他们一直注重作品的高质量，而不在意作品是否能够唤起读者的恐怖或者欢笑。他们出身于绅士世家，自身也是休养极高的绅士。德莱顿（他是一位出色的评判家）这样评价博蒙特和弗莱彻：“英语语言在他们那里达到了最完美的境界。”他们的创作体裁相当广泛（很难确定这些作品是他们单独完成的，或是合作完成的，或者是同其他剧作家合作完成），他们创作的五十部剧作中，最具代表性的严肃地剧作是《菲利斯特》和《少女的悲剧》。这两部剧作的内容虽然是浪漫的、非现实的，但是结构优美完善，感情委婉，符合人性；具有诗的格调，被看作是真正的戏剧。在戏剧创作方面只有琼森和莎士比亚或许略在他们之上。他们创作的一个优秀的剧本是《柏令派斯特的骑士》（The Knight of the Burning Pestle），曾经由耶鲁大学的学生们演出过，当时逗得观众们捧腹大笑，足见其逗趣的永恒生命力。

小剧作家马斯顿的许多据作都是与他人合作完成的。其中一个比较有趣的作品是与琼森、查普曼合作的《向东方》。这里还要提及一件有价值的事情：曾经查普曼和马斯顿因为有辱苏格兰的事情而被捕入狱，琼森自愿跟随他们一同入狱。在那个时代马斯顿作为一个讽刺家而享有盛誉，他擅于进行辛辣的讽刺。他的讽刺作品在今天读来颇为费解。他的戏剧作品中没有一部作品能够达到二流的水平。剑可以雕刻出精美的艺术品，然而大木棒却永远不可能。我们将《愤世家》中马斯顿对厌世者的评论，与琼森和莫里哀相同类型的人物所作的评价做一个比较，马斯顿的缺憾将立刻得以显现。

米德尔顿的著作颇为丰富，在他大量的作品中，《过继儿》可以算是一部精品。米德尔顿擅长描写有别于英雄悲剧的家庭悲剧。在日常人性的描述方面，他和海伍德非常相像。他的败笔也是及其平庸。但是他的成功佳作也是极为出色的，如果他不是匆匆写就，那么他也将与德克以及其他专业的戏剧作家一样，一直保持优秀。他的《怎样抓住老东西》这篇剧作在对人物气质的刻画方面能够与琼森相媲美。《女巫》颇为有趣，因为她令人想起《麦克白》中的巫婆。其中有两部剧作，米德尔顿翱翔于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之间。《西班牙的吉普赛人》住在《如愿》的魔幻世界中。《优雅的吵闹》则充溢着戏剧的篇章，正如兰姆所说，是充满着“可歌的热情”。

伊丽莎白时代的戏剧发展如同（虽然此时詹姆士德统治已被查理所替代，但是却依然属于伊丽莎白时代）落日一般明亮而且壮丽。莎士比亚和琼森虽然已经逝去，但是谁又能说马辛杰、福特和雪利不是出色的后继者呢？马辛杰能够被后人铭记主要是因为他那部优秀的喜剧《新法还旧债》，这部剧作在19世纪大受欢迎，一直占据着舞台；其中的主要人物奥维利彻吸引着众多演员。作为一个诗人，马辛杰的热情是不够的，正如兰姆所评价的：“文体缺乏激情，惟有宁静、明朗和喜悦值得细细体味。”

福特是一个极易伤感的戏剧诗人，常常深陷人为的情感中无力自拔，使自己陷于痛苦的境地。他以接近分析现代精神的方法剖析自己的灵魂，并且措辞相当巧妙。虽然他的作品常常充斥着鲜血和骸骨，显得极其苍凉，但是福特终究是一位真正的诗人。

他的剧作《恋人的忧伤》、《破碎的心》和《恋爱的代价》这些题目的本身就已经袒露了他的情感心声。

雪利的出现已经是戏剧的黄昏时代了。尽管德莱顿认为他是沉闷的，但这仍然是令人愉快的，甚至是美丽的黄昏。当雪利尝试悲剧的时候，正如在剧作《处女复仇记》中所表现的那样，其实他力图提醒我们戏剧已经开始走向没落了。当他开始创作（他创作了许多喜剧）《风趣的女人》这一类的喜剧时，他使我们想起了随后兴起的一种戏剧，即复兴后的戏剧。但这毕竟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1642年清教徒封闭了剧场，伊丽莎白时代的戏剧也走到了它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