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理念：新教育对话录，推动转型期道德教育

时间：2001年4月9日

媒体：《新教育周刊》

采访者：刘南 戴联荣

我认为返璞归真的道德教育，不失为道德教育的一种有效的途径，即扩大自然的活动空间。教育要在活动、游戏、交往等方面进行 一场革命。

记者：现在的中国正处在发展的转型期。作为一位在理论和实践上都卓有成绩的教育专家，您认为当前中国教育最大的失误是什么？您是如何看待转型期的道德教育的？

朱永新：我只是一个教育科学的“行者”，谈不上“家”，哪儿风景好，我就在哪儿停一停，写点游记。今天，我只是以教育的边缘人的眼光看待道德教育。关于教育的失误，我认为可归结为两点：

一个是对基础教育的关注、投入不够，这是个根本性失误。近几年，我国教育经费虽大有增加，但大部分给大学了，基础教育拿到的钱较少。费改税后，经费更成问题。据调查，有些学校费用，政府下拨的只占50%，只够发教师的人头费。农民是中国最大的弱势群体，边远地区更弱，外来农民工子女的教育问题更严重。在一定意义上说我们是“居民教育”，而不是“公民教育”，这一点国外有“教育券”政策可供借鉴。 目前，我国贫困地区的教育只能靠“希望小学”来解决上学问题。韩国的义务教育从最偏远、最困难的地方抓，由政府投入，首尔是最后实现普及义务教育的地区。 目前，解决有没有教育机会的问题是我们教育面临的最大的问题。

第二个失误就是道德教育。人们对面向考试的、技能的教育较为重视，但一直没有找到转型期的、适合学生身心特点和中国道德教育国情的路子。这与教育没能把握转型期的特点、趋势有关。我认为，德行形成有特殊的规律，有着自己的路径。第一条路径，德行是在一个相对自然的、活动的外在环境中形成的。人们在游戏中适应自己的社会角色。而这些东西，现在的家庭中难有，学校中亦难有了。学校的自然交往、活动机会少，学校生活的非自然性太重，没有一个更大的自然空间让学生体验、实践道德规范，从而形成德行。德行形成的第二条路，就是读书。道德情操的形成需要理性的支撑。与数千年文化对话，这是一条重要的道路，但目前很缺乏。德行形成的第三条路是培养比较健康的情趣。古代强调诗、书、琴、画，这不仅仅是记忆的要求，还是陶冶情操、丰富生活、形成德行的重要手段。孩子有一两项感兴趣的活动，对德行的形成有好处，时间、空间被浓厚的兴趣填满了，无所事事的时间就少了。德行形成的第四条路是教育合力。处在转型期社会，原有的主导价值观正在衰退，现在是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这既是好事，也不是好事。英雄是社会主导价值的形象代表。现实中的榜样不多，但可以通过看名人传记学到很多东西，比如《居里夫人传》、《诺贝尔奖获得者传》等。另外，现在的媒体信息量大，价值多元化，有一个价值观抉择能力的问题。再者，社会、家庭、学校的真正合力不够，学校道德教育不能通到学生的心坎里。事实上，这四条路都没走通，因此，对学生的影响成效不大。例如现在家庭教育中许多内容是反道德教育的，许多家长告诉孩子：不能太真，不能太直。

记者：关于教育、道德的问题，朱教授刚才谈得很深入，从您的讲话中，我感觉您对传统道德教育很崇尚。您是如何看待这一问题的？

朱永新：我认为返璞归真的道德教育，不失为道德教育的一种有效的途径，即扩大自然的活动空间。教育要在活动、游戏、交往等方面进行一场革命。 日本很多俱乐部的活动比中国大学的还丰富。现在有些家庭组织哈萨克式活动，如一起出游、一起过生日、一起吃年夜饭等，都是有效的方法。另外，在读图、读电脑的时代，仍然要重视读书。教育部的“必读书目”是为了语文教育，我们拟定必读书目是为了对孩子的人格成长有帮助。不少受过传统教育的人，会钢琴，会小提琴，会二胡，会京剧，善绘画，能书法，真是多才多艺啊！现在小学阶段的兴趣培养被应试教育冲垮了。德行的形成与智力操作不一样，渠道也不一样。德行有长期性、反复性，完全把德育课程化是不妥的。不能把德育当做智育来教。现阶段道德教育的很多做法都不符合德行形成的规律。(www.xing528.com)

记者：您认为道德教育的目标是什么？在现在的转型期，您如何评价年青一代及其道德教育？

朱永新：道德教育的目标不一，应按阶段不同，构成螺旋式的上升体系。要用年轻人的成长特点和主流价值观来评价年青一代，而不能用上一代人的价值尺度来评价年青一代。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人比较容易崇尚权威，但“乖孩子”不是我们时代的主流价值观或“英雄”。现在基层学校的老师对德育问题的研究不像对学科研究那样积极。

记者：您是如何看待中国的师范教育的？

朱永新：中国培养师范生的体制是较为落后的，一个国家的顶尖人才不愿读师范，一流师范大学的毕业生不愿在中学教书。这样，就会造成三流的学校培养师资，又培养出三流的学生的恶性循环现象。教师素质问题、基础教育投入问题，是制约基础教育发展的最大的两个问题。外语在未来世界发展中的作用越来越大。印度的发展后劲很大，可以归因于它的语言教学和大力发展高等教育，而高等教育的发展对基础教育的发展也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究竟如何培养我们的教师，这比如何评价学生还难。教师的道德培养问题十分重要。

记者：现在中国出现了很多寄宿学校、贵族学校，进行全封闭式教学。您如何看待这一现象？关于回归教育，您又怎么理解？

朱永新：国外有很多成功的全封闭式培养贵族子弟的做法，像英国的伊顿公学等。全封闭教学并不是与世隔绝，而是一种集体生活，学生之间的交往多。苏州的外国语学校搞了许多生动活泼的活动，就很值得提倡。

应该把童年和童心还给孩子，游戏是孩子们的真实世界。现在是成人世界剥夺了孩子的游戏世界，例如班会变成了班主任的训话会。

记者：有人提出质疑：不道德的社会能够培养出道德的人吗？您如何看待当今的道德社会？

朱永新：不能在现实条件下对道德教育丧失信心。教育不是万能的，也不是无能的。任何时代都有成功教育的个案。我要追问：不道德社会的根源是什么？社会丑恶现象有许多根源，其中也可在学校教育中找到根源，如民主、公平等社会问题，可能多少与教师教育方式的不民主、不公平有一定的关系。这也与缺乏真正追求教育理想、有奉献精神、有激情、有诗意、有活力的教育家有很大关系。因此，不能一味指责社会。“有什么样的教育，就会培养出什么样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