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盲点
闲来无事，倒是难得有了一份清闲，想来日前看过的昆曲《桃花扇》，令我多了些思古之幽情，第二天便去了书店，拿下了戏曲的四大名著《长生殿》、《桃花扇》、《牡丹亭》及《西厢记》回家一览。
看古书，品古戏，真真是高山仰止，令我汗颜，只恨觉悟太晚，时光已逝，好在目下终究是有点觉悟了，多少还能读点，大开自己的眼界。
先看了《长生殿》，私下里自知是有点功利之心，因其内中有帝王将相，而我们的电影也涉足其间，无知的我要从中偷学点艺，长点见识，不说别的，就是古人在深宫中的彼此称谓，于我，都是一门崭新的学问，的确可笑，但乃实情。
看书从来就慢，自知大脑不太灵光，向来佩服一目十行的高人，我属笨瓜一个，既无这等才学，也就由着自己的性子慢慢读来，倒常能遇到一路“风景”，心情倍儿好！
近来读书尽是“古”的，几本在手中转着，但眼下最吸引我的还是《长生殿》。我一直在想，胡兰成、木心的文字何以如此之好，好得让你心惊？有种说法是那个时代的人都是读私塾出来的，从小就能背诵“四书”“五经”，我也深以为然，但同为旧时代的背书之人，能成才子的，却寥若晨星，不成气候的乃成主流，又如何说？看来还在个人，智商及勤奋恐还是要的。但他们的文字均有共同特征：这便是传承。用现代的文字，但在语义中暗合或呼应着远古的声音，于是文字不再拘于一味一意，而多了些许耐人寻味的东西——隐约地通向它的端底，那里正隐伏着文字的原始真义。
《长生殿》即是一例，作者洪升乃明末清初的大家，今人看《长生殿》，如没有注释恐会看得似懂非懂，或曰许多精彩之笔会让人如坠雾中。我看注释自然明了剧中的佳句之“典”出自何处，常击节赞叹，如郭子仪唱道：哪里有独醒行吟楚大夫！又云：怅钓鱼人去，射虎人遥，屠狗人无。如不具备古代知识，你知道是指何人何意吗？如果说行吟楚大夫你能猜出可能是屈原，那么后三位：钓鱼人，射虎人，屠狗人是谁？恐完全糊涂了。(www.xing528.com)
此三人是西周和汉代的大英雄，而我们今人对他们的知识几乎是零！这就是传承的断裂，一个可怕的断裂！我在想，《长生殿》在清初是作为通俗剧的形式出现于世的，虽然它用词清雅，余香贯口，常是士大夫级别的“有闲阶层”观赏的对象，但好像那时一些市井之人也可坐享一二。
我要追问的是，在那个年代，这些文人雅士乃至市井百姓，他们听到这些词时，会像今天的我们一样，对以上几位人物茫然无知吗？
我想不会。起码不会如此普遍地出现知识“盲点”，否则那戏，便非通俗之剧了，洪升不至于迂腐到要编一个实验戏剧，以致不让人懂，他绝不可能为炫耀而欺世。
在那个时代，历史是被尊重的，百姓对历史“典故”自觉地承担起了“传承”的义务，因为历史是需要伟大需要传奇需要健全的而又可能是慷慨悲歌的情怀的，它构成了一个民族独特的个性、情感和气象，它就是用这些“典故”铸造出了一个伟大民族生生不息的血脉——传承，一个尽乎快被遗忘的字词，今天被我们重新捡起。
写于此，我为自己感到悲哀了，这“血脉”在我这儿断裂了——尽管是在阅读中，但正说明了我们的血脉里已然失去或正在失去它的光彩。
2006年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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