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朝不但是宗教史上的转型期,而且也是诗歌史上的转型期。先秦诗歌,北方以四言体为主,南方以楚辞体为主。入汉以后,不仅继承了四言体,而且出现了大量的五言诗和七言诗的萌芽,楚辞亦发展而为汉赋。这一文体大发展的轨迹,鲜明地体现在两汉诗赋,包括这一时期的宗教题材诗赋中。
汉乐府中有两类歌曲,属于皇家宗教诗歌,一类是郊庙歌,一类是郊祀歌。郊,祭也。郊庙歌是古帝王祭祀宗庙祖灵的乐曲,郊祀歌是古帝王祭祀天地的乐曲。从汉朝起,历代王朝都各有自己创作的郊庙歌和郊祀歌。这些宗教乐歌的主题是光宗耀祖,歌功颂德,祈天祷地,求福求寿。其功能与先秦《诗经》里的《颂》诗相同。
《安世房中歌》是汉代帝王祭祀祖灵的乐府诗,汉高祖唐山夫人作。原名《房中祠乐》,惠帝时改名《安世乐》,《汉书·礼乐志》改名《安世房中歌》。“房”,古代宗庙中陈列祖先神主之所。所谓“房中祠乐”,就是祭祀宗庙祖先的礼乐,是祖灵崇拜意识在文学上的表现。同时,汉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提倡以孝“治”天下,所以后来又将这支祭祖乐府改名为“安世”之乐。“治”者,“安世”之谓也。最后,《汉书》作者班固把“祭祖”和“治”天下两方面的立意统合为一,便成了沿袭至今的篇名《安世房中歌》。歌辞共16章,主题是敬告祖先:汉朝以孝治天下,因而实现了安抚四方,人民安乐。兹举数章如下:
大孝备矣,休德昭明。高张四悬,乐充宫廷。芬树羽林,云景杳冥。金支秀华,庶旄翠旌。
我定历数,人告其心。敕身斋戒,施教申申。乃立祖庙,敬明宗亲。大矣孝熙,四极爰臻。
王侯秉德,其邻翼翼。显明昭式,清明畅矣。皇帝孝德,竟全大功,抚安四极。
丰草葽,女萝施,善何如!谁能回!大莫大,成教德;长莫长,被无极。
都荔遂芳,窅窊桂华。孝奏天仪,若日月光。乘玄四龙,回驰北行。羽旄殷盛,芬哉芒芒!孝道随世,我署文章。
嘉荐芳矣,告灵飨矣。告灵既飨,德音孔臧。
惟德之藏,建侯之常。承保天体。令闻不忘。
这一套祭祀祖灵、弘扬儒教的郊庙歌,为了适应宗庙祭祀礼仪的庄严肃穆气氛,写得典重古雅。毋庸讳言,其思想内容在今天看来是缺乏积极意义的。不过其中某些章节使用了比兴手法,因而颇具可读性。例如以“丰草葽,女萝施”起兴,引出“大莫大,成教德;长莫长,被无极”的赞颂之词,以“若日月光”比喻“孝奏天仪”的最高道德准则。从这些歌词看,《安世房中歌》还是具有一定文学价值的。
汉代帝王用于祭祀天地诸神的郊祀歌共19首,武帝时所作,其中不乏司马相如的手笔。例如《练时日》:
练时日,候有望;爇萓萧,延四方。九重开,灵之游;垂惠恩,鸿枯休。灵之车,结玄云;驾飞龙,羽旄纷。灵之下,若风马;左苍龙,右白虎。灵之来,神哉沛;先以雨,般裔裔。灵之至,庆阴阴;相仿佛,震淡心。灵已坐,五音饬,虞至旦。承灵亿,牲茧栗;粢盛香,樽桂酒,宾八乡。灵安留,吟青黄;遍观此,眺瑶堂。众嫭并,绰奇丽;颜如荼,兆逐靡。被华文,厕雾縠;曳阿锡,佩珠玉。挟嘉夜,茞兰芳;淡容与,兽嘉觞。
这支郊祀歌的大意是:选择时日,等候月半,焚脂烧香,延请四方神祇;于是天门大开,神灵下降,瑶堂之上,笙歌乍起,牲粢并陈,众巫从容献酒于诸神之前。这首乐府的文学性较强,诗中描述神灵乘车自天而降,写得十分生动,颇有气魄;描述众女巫浓丽无比,从容献觞,令人想起楚辞中的《九歌》与《招魂》。
汉朝还有一首祭祀天公地母的郊祀歌《惟泰元》,亦颇值得注意。这首乐府的大意是:天神至尊,地神多福。全仗天地二神,创造了春夏秋冬,阴阳五行,日月星辰,风云雷电,沛雨甘露。百姓都遵循皇天创建的自然之道,蕃滋恭勤。现在天地二神驾鸾乘龙而降,请享用俎豆,赐福消灾吧!……这是一首四言诗。
祭祀天地本是对原始社会自然崇拜的传承。早在商、周时期,帝王们就特别热衷于祭祀“昊天上帝”。汉朝承秦朝“封禅”之遗制,不但祭天,而且祭地。天地合祭,于是成了汉朝郊祀歌的特点。为什么汉朝要在歌天的同时颂地呢?这就与汉朝的官方政治哲学有关了。汉武帝时期,董仲舒把儒学与阴阳五行、谶纬迷信相结合,创立了今文经学(用汉朝文字——隶书写的儒家五经),亦即宗教化了的儒学,实即儒教。根据这个学说:天地的精气合二为一,分则成阴阳,再分为春夏秋冬四季,配到五方——东、南、中、西、北,就成为五行——木、火、土、金、水。五行顺次则相生(木生火、火生土……),五行逆次则相胜(水胜火、金胜木……)。这一套宇宙哲学被汉武帝采纳,为巩固其封建政权服务。因此,作为皇家郊祀歌的《惟泰元》,就有必要体现它。歌词开头同时提出天神与地神——“惟泰元尊,媪神蕃釐”,接着阐明在天公地母的合作之下,出现了“经纬天地,作成四时。精建日月,星辰度理。阴阳五行,周而复始”等一系列自然现象。这一切描述,都是从董仲舒的儒教——今文经学演绎出来的。
郭茂倩《乐府诗集》收入自汉至唐各王朝专用的郊祀歌和郊庙歌共12卷,798首。这类供帝王们祭祀天地和宗庙时演唱的宗教歌辞,多系三言诗和四言诗,典重有余,感情不足,艺术价值一般是不高的。
司马相如(前179-前118),字长卿,蜀郡成都(今属四川)人。景帝时为武骑常侍,因景帝不好辞赋,他托病辞官,前往梁国,与梁王的文学侍从邹阳、枚乘等交游,著《子虚赋》。武帝即位后,读了他的这篇作品,大加激赏。他便投天子之好,又写了《上林赋》以献。武帝龙颜大悦,拜长卿为郎,以后又擢为中郎将,派他出使西南,颇有建树。
据《汉书》记载,司马相如著有辞赋29篇,今存《子虚赋》、《上林赋》、《大人赋》、《长门赋》、《美人赋》、《哀秦二世赋》6篇。其作品大都“劝百讽一”(扬雄语),以声色犬马的大量铺陈,讨人主之欢心。不过《长门赋》是一篇颇为动人的抒情之作。在艺术上,其作品铺锦列绣,气派宏伟,但夸奇炫异,僻字连篇。“非师传不能析其辞,非博学不能综其理,岂直才悬,抑亦字隐”(《文心雕龙·练字》),是其缺陷。
《大人赋》是一篇描述帝主游仙神话的辞赋。司马相如见汉武帝迷信神仙,欲投其所好。但传说中的列仙身居山泽,形容受损,“非帝王之仙意”(《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乃撰《大人赋》以进。大人者,帝王也,天子也。《大人赋》就是描述天子游仙盛况的辞赋。此作备述天子神游仙界的不凡气派。将仙家的山野之趣与帝室的堂皇气象合为一体,是此赋艺术特色。作品首段写道:
世有大人兮,在于中州。宅弥万里兮,曾不以少留。悲世俗之迫隘兮,朅轻举而远游。垂绛幡之素蜕兮,载云气而上浮。建格泽之长竿兮,总光耀之采旄。垂旬始以为兮,抴彗星而为髾。掉指桥以偃蹇兮,又旖旎以招摇。揽欃枪以为旌兮,靡屈虹而为绸。红杳渺以眩湣兮,飙风涌而云浮。驾应龙象舆之蠖略逶丽兮,骖赤螭青纠之蟉蜿蜒。低卬夭矫据以骄惊兮,诎折隆穷蠼以连卷。沛艾赳螑仡以儓儗兮,放散畔岸骧以孱颜。跮踱辖容以秀丽兮,绸缪偃蹇怵彘以梁倚。纠蓼叫嘎蹋以艐路兮,蔑蒙踊跃腾而狂进。莅飒卉翕熛至电过兮,焕然雾除,霍然云消。
作品接着描述天子从少阳(东极)到太阴(北极)与众仙真交往。这些仙真有五帝、陵阳、玄冥、含靁、陆离、潏湟、征伯侨、羡门、岐伯、祝融、句芒等。赋中再接着描述天子南嬉西驰与仙真们会见的经历。天子此次神游仙界的最大收获有二:一是“排闾阖而入帝宫兮,载玉女而与之归”;二是亲眼见到西王母,“必长生若此而不死兮,虽济万世不足以喜。”换句话说,既要玉女为伴,又要长生不死。这就是“帝王之仙意”——《大人赋》的主旨之所在。
《大人赋》是中国宗教文学史上继《远游》之后的第二篇游仙之作,二者均为楚辞体。所不同者,《远游》写的是诗人屈原自己的游仙之梦,《大人赋》写的是帝王的游仙之梦。《远游》虽写游仙,却是为了反衬屈原难忘故国的忠君爱国之情。《大人赋》写帝王游仙,乃是作者迎合天子迷信神仙之癖,赋末虽有几笔讽谏,不过故作姿态,所以武帝读后大有飘飘欲仙之概。
《甘泉赋》是描述汉成帝前往甘泉山(陕西淳化境内)之甘泉宫祭天盛况的作品,扬雄撰。扬雄(前53-18),字子雲,蜀郡成都人。他家贫好学,博览群书,擅长辞赋。成帝时,他被召入朝,任给事黄门郎,为文学侍臣,历经成帝、哀帝、平帝三世未迁,位极低微。王莽称帝后,他校书于天禄阁,后召为大夫。
扬雄毕生著述甚丰,且好模仿前辈大师。他的《甘泉赋》、《羽猎赋》、《畏杨赋》、《河东赋》,就是仿拟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和《上林赋》的。由于二人风格相同,前后辉映,故史称“扬马”。他还仿拟屈原《离骚》而作《反离骚》、《广骚》和《半牢愁》。
祭天,自商、周以至后世历代王朝,传承不绝。《周礼》规定:“以礼祀祀昊天上帝”。汉代承之。《史记·礼书》称:“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甘泉赋》就是对汉成帝某次祭祀天帝的空前盛况的实录。作品描述了成帝率领文武百官前往甘泉,以及在甘泉宫祭祀天帝的全部过程。其间穿插了许多神话描绘,例如以大量鬼神形象借喻天子出行时的前驱队伍:
属堪舆以壁垒兮,捎夔魖而抶獝狂。八神奔而警跸兮,振殷辚而军装。蚩尤之伦带干将而秉玉戚兮,飞蒙茸而走陆梁。
堪舆,天地之总称;夔魖、獝狂均为鬼怪;八神,八方之神;蚩尤,传说为炎帝的后裔,铜头铁额,骁勇善战。在一篇纪述皇家大型宗教活动的大赋中,融入大量神话形象,与题材的性质是合拍的,也更增强了作品的浪漫主义气氛。(www.xing528.com)
全赋从头至尾堆砌了大量辞藻,以排比句式铺叙了“玉车千乘”、“中营万骑”拥驾出发的浩大声势,通天台和甘泉宫的巍峨无比,以及天子到达甘泉宫举行的种种祭天礼仪。在描述皇帝祭天时,赋中有两句据说是含讽的:
想西王母欣然而上寿兮,屏玉女而却宓妃。玉女无所眺其请矑,宓妃曾不得施其蛾眉。
唐代李善注云:“言既臻西极,故想王母而上寿,乃悟好色之败德,故屏除玉女而及宓妃,亦以此微谏也。”扬雄作赋,写到这里,也许的确如李善所说,暗寓讽谏于其中;但是读赋的汉成帝未必能领悟他的苦心。
扬雄“以为赋者,将以风之”。他的这一寓教于乐的文学观应当说是不错的。但由于赋体要求在写作上“极丽靡之辞,闳侈钜衍”,结果是欲讽反劝。“往时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赋》欲以风,帝反飘飘有凌云之志”。有鉴于此,扬雄自此以后,“辍不复为”(《汉书》本传)。
汉代盛行谶纬之学——前兆迷信,反映在文学领域里,便是谶语歌谣的流传。据《汉书·五行志》记载,在王莽篡夺刘汉政权之前,出现了两首暗示刘氏必被王氏取而代之的谶语民谣。其一是汉元帝时童谣:
井水溢,灭窀烟,灌玉堂,流金门。
其二是汉成帝时民谣:
邪径败良田,谗口乱善人。桂树华不实,黄雀巢其颠。故为人所羡,今为人所怜。
据《汉书》记载:第一首童谣出现于元帝时,至成帝时便应验了,即北宫中井水上溢。据解释:井水属阴,喻王莽;窀烟属阳,喻刘汉;玉堂金门均至尊所居。童谣暗示阴盛阳减,王莽必将推翻刘汉朝廷。第二首据《汉书》解释:桂为赤色,即刘汉的象征,桂华而不实,暗喻后继无人;黄雀为王莽的象征。这支民谣也是预言汉家天下将被王莽取代。
其他谶语歌谣,还有《汉书》所载成帝时童谣《燕燕尾涎涎》、《续汉书》所载王莽末天水童谣《出吴门》、刘玄更始时南阳童谣《谐不谐》,以及《后汉书》所载东汉童谣《黄牛白腹》、《侯非侯》、《千里草》等。
在独尊儒术,以孝治天下的汉代,出现过不少颂儒颂孝的文学;另一方面,也产生了具有强烈反儒倾向的作品,《孔雀东南飞》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一首长篇叙事诗。这首诗,首见于徐陵选编的诗歌集《玉台新咏》,诗题为《古诗为焦仲卿妻作》,显系编者所拟。除陵在诗前小序中写道:“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时人伤之,为诗云尔。”从以上诗题、诗序看,这是一首产生于东汉末而长期流传于民间的叙事诗。
此诗描述府吏焦仲卿及其妻刘兰芝在封建礼教,即儒教的逼迫下,双双殉情的悲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儒家制定的婚姻律,“七出”则是儒家规定的丈夫休弃妻子的七种理由和罪状。《孔雀东南飞》的悲剧就是在这样两个儒家伦理教条的压迫下造成的。长诗告诉人们:焦刘婚后数年,十分恩爱,共誓“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但是,焦母对儿媳很不满意,百计刁难,逼迫仲卿休妻。府吏在送妻子回家时保证:“不久当还归,誓天不相负。”兰芝也表示:“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然而,兰芝回到家里,阿兄逼她改嫁,她在走投无路之际,投水自尽。府吏闻此噩耗,也自缢身亡。以上情节表明,是儒家伦理“三纲五常”毁灭了焦、刘的美好婚姻,焦、刘则以一死向儒教提出了强烈的抗议。长诗结尾以连理树和比翼鸟的神话形象,表现了反儒的美好婚恋终有一天必将实现的理想。
长诗成功地塑造了刘兰芝性格坚强、感情丰富的悲剧形象。
诗中以请遣、告别和赴水三个情节,刻画了女主人公的坚强性格。“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尺,大人故嫌迟。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从兰芝对丈夫的这一段倾诉看,她早已看出“大人故嫌迟”的用意,但她决不甘逆来顺受,所以主动请“遣”。这一情节,初步揭示了女主人公的倔强性格。接着写兰芝拜别阿母。在封建时代,女子被夫家休弃是极不光彩的事,但是她偏不肯灰溜溜地离开夫家,偏要“严妆”告别:“着我绣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着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珠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一个弃妇,把自己打扮得如同新嫁娘那般光彩照人,去告别休弃她的婆母,乃是下意识地表示不服输。无怪乎当此之际,兰芝“上堂拜阿母,阿母怒不止”。长诗对女主人公外貌美的描绘,不同于《神女赋》以及其他诗赋对美女的描绘,而是为了烘托人物的坚强性格。最后写兰芝回到娘家,阿兄逼嫁。她为了实践对焦仲卿的“黄泉相见”的誓言,终于毅然“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了。长诗写到这里,一个刚强不屈的古代女子活生生地立在读者面前了。
另一方面,兰芝又是一个多情女子。她和仲卿聚首二三年,毕竟伉俪情深,难分难舍。所以当仲卿一再表示,不久要接她重圆破镜时,她也下定了不再另嫁的决心。诗中写刘家许嫁太守第五郎一段,一面极力渲染太守家准备迎婚的欢乐气氛与富贵气象,另一面笔酣墨饱地刻画兰芝如万箭钻心的痛苦:“阿女默无声,手巾掩口啼,泪落便如泻”,“晻晻日欲暝,愁思出门啼”。这一段苦乐对照描写,更加感人地烘托了兰芝对丈夫的无限深情。另外,兰芝告别小姑时,“泪落连珠子”,并一再嘱托小姑“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又表现了她心地良善和豁达大度的性格。
长诗中其他人物也各自性格分明:府吏笃于情而处事委曲求全,焦母专横心狠,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萧统《文选》收入东汉末期无名氏所作《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是其中的第6首。此诗第一次将星辰崇拜神话牛郎织女故事构成独立的文学作品,以伤感的情调描述了双星咫尺天涯、不得团圆的爱情悲剧。全诗如下: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涕泣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在这篇动人的神话抒情诗之前,双星故事在《诗经·大东》里已经出现。但在那首先秦四言诗里的牛郎星和织女星,只是一种陪衬性的文学因素。试看《大东》里有关双星故事的两个诗段:
或以其酒,不以其浆。鞙鞙佩璲,不以其长。维天有汉,
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门七襄。
难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东有启明,西
有长庚。有捄天毕,载施之行。
《大东》是先秦时期东方各侯国喟叹其财赋西输入周的怨诗。诗中说:“小东大东,杼柚其空”,因而“既往既来,使我心疚”。接着写东人西人之贫富对比。然后就是上面引述的几个诗段。在上面的引诗里,先陈述东人贡之以酒,西人不以为浆;东人献之以长长的佩璲,西人却不以为长。从此以下,直至篇终,借河汉诸星设譬,说明连天上的各种星斗,包括织女、牵牛、启明、长庚、天毕,都帮不了东人的忙,只不过把它们置之星河行列中摆摆看相而已。
很明显,在《大东》里,牵牛织女各不相干;《迢迢牵牛星》则把它们幻想成一对彼此相思而不得相见的恋人,的确是一个美丽的创造。有了这首诗,才启动了以后两千年的牛郎织女爱情悲剧传奇的反复再创作。产生这次艺术飞跃的社会、思想原因有二:(一)《古诗十九首》产生于东汉末年,正是道教创立和佛教输入时期。牵牛、织女二星人格化而成为天河隔岸相恋的一对神仙,实乃当时宗教神话思维创造的一个艺术硕果。(二)东汉末年正处在社会动乱前夕,中下层知识分子为寻求出路,不得不抛妻别子,背井离乡,奔走于京师州郡之间。他们长年在外,成了这组诗中所谓的“游子”和“荡子”。他们的妻子则长年独守空闺,成了天天盼望丈夫归家的“思妇”。就是这种社会生活背景,形成了产生《迢迢牵牛星》的感情根源。类似双星这种“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思偶情结,在《古诗十九首》的其他诗里也有广泛的表现,例如:“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独宿累长夜,梦想见容辉”;“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所有这些诗句,都是《迢迢牵牛星》的思偶情结的生动无比的注脚。
所不同者,《迢迢牵牛星》写的是一个星辰神话故事,是对天汉双星的一种移情式描绘,因而它是一首浪漫主义抒情诗;而《古诗十九首》中的其余作品,则是现实主义抒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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