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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岳霖,九九归一,再现《金石为开》

时间:2024-01-19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29九九归一,仍旧回到金岳霖山庄夜话,与欧阳先生聊得最多的,是他当年的大学老师。金岳霖的学生中,一个周礼全,一个沈有鼎,都是有名的雄辩家。他写过一篇论文,张先生读后,又推荐给金岳霖先生和王宪钧先生。

金岳霖,九九归一,再现《金石为开》

29 九九归一,仍旧回到金岳霖

山庄夜话,与欧阳先生聊得最多的,是他当年的大学老师。

他怀念王宪钧。

最初的印象,总是最鲜明的:王宪钧先生说话就笑,怕狗,在校园里走路,夹根打狗棍。读书时,毕业后,与王先生一直有来往。拨乱反正那几年,张罗他去北大,王先生最积极。“王先生是金岳霖先生最老的学生之一,三十年代初期的,”欧阳先生告诉我,“王先生是1910年出生,已经过世,刚刚纪念过他的诞辰一百周年。他的祖父,还是曾祖父,叫王懿荣,是最早发现甲骨文的。”

王懿荣我知道,他是烟台人,清末进士,三任国子监祭酒,掌管全国教育,他还是爱国学者,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北京,兵败城破,他发出“吾义不可苟生”的誓言,率在京的部分家人投河殉国。

他怀念周礼全。

周礼全是金岳霖在西南联大的学生,殷海光针对金岳霖的《逻辑》说的那段名言:“增一字则多,减一字则少……掷地作金石声”,就是当着周礼全说的。

“周礼全特别好辩,常常和金先生争论,金先生不以为忤,反而更加喜欢他。”欧阳先生说。

金岳霖的学生中,一个周礼全,一个沈有鼎,都是有名的雄辩家。我想到欧阳先生,在金先生眼里,他也是属于调皮的,但他没有与金先生辩论的记载。是资格不够?抑或是时代已经失去自由辩论的背景?记得欧阳先生说过,一个诞生大师的社会,首先要有足够自由成长的空间。还是回到周礼全。我说:“在哲学家中,周礼全比较有文学才能,他那篇《怀念金岳霖师》,写得相当独到。”

“对我帮助很大的,还有汪奠基先生。”欧阳先生又说。

汪奠基?噢,想起来了,教逻辑的。我说:“大学期间,在临湖轩前的草地上,您模仿金岳霖先生的讲话和姿态时,也模仿了汪先生。”

“汪先生喜欢收藏,有很多名家的字画。他搞数理逻辑,一度很想调我到他身边。嗯,对我启发很大的,还有胡世华先生。有一次谈论逻辑,自己问胡先生一个问题,胡先生说他听不懂,要我用逻辑符号写出来。我说现在写不出。胡先生就说:‘因为脑子根本没想出来,所以写不出来。一旦想出来,就能写成符号。’经过一两天的思考,我终于写成符号,拿去问胡先生。胡先生看罢,说:‘现在再讲讲你的问题。’我当时就木在那儿,和老师对视,半天没说话。胡先生说:‘我知道现在你没问题了,我让你把问题整理成符号,就是希望你理清它,我心里清楚,当你理清了,答案自然也就出来了。’”

我请欧阳先生讲讲汤用彤,在写作季羡林先生的过程中,我屡屡碰到汤用老,那都是从资料上得来的,没有实感。欧阳先生来了神,他模仿起汤先生的讲话:“今天——我们——请、请来了——郭沫若——做报告……”他解释,汤先生讲话,两字一顿,很慢,但绝对清楚,富有逻辑。欧阳先生回忆起,那是在城里沙滩,老北大,当时进红楼,要上一段台阶,有一次,他下楼,在台阶处碰见了汤先生,这时汤老正要上来,他就让在一旁请汤老先走,汤老站在那里不动,摆手示意他先下。欧阳先生说就这一个动作,这一个小细节,汤老在自己心中的形象顿时高大得不得了,感觉眼前面对的简直就是圣人,最后还是自己退后了好几步,请汤老先上。为晚辈让路,汤老可谓古风犹存。

欧阳先生又讲到贺麟,很小很小的一件事。上世纪60年代,他住前拐棒胡同,贺先生住干面胡同,相距不远,可是,逢年过节,他一般只到金岳霖先生、汪奠基先生家里走走,很少去贺麟先生那里。有一天晚上,孩子们去贺先生家看电视,回来了给他说,“今天上您的老师那去了”,他就问是哪位先生,孩子说是“贺先生”。他很纳闷,问孩子贺先生认得你们吗?孩子说原来不认得,临走问这都是谁的孩子,他们便给贺先生说了。贺先生听后,告诉孩子有空就来看电视,回去问你们爸爸妈妈好。欧阳先生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说,都知道学生给老师问好,贺先生作为老师,让第三代给学生问好,就这一句话,我感激一辈子。(www.xing528.com)

又讲到冯友兰。欧阳先生说:“他是大胡子,说一口河南话,慢条斯理,乍听,有点结巴,不明显。毕业后,我有一次回学校,路上遇见冯先生,日头下,打一把遮阳伞,长髯飘飘,神态非凡。我到过他的家,在燕南园,满屋都是书,都是学问。站在那里,不敢大声讲话。”

还讲到张岱年。在辅仁读一年级,张先生就是他的老师,兼课的。当时张先生在清华,他曾去清华园专门拜访。张先生对学生非常诚恳平易。后来,他转到北大,张先生也到了北大。他写过一篇论文,张先生读后,又推荐给金岳霖先生和王宪钧先生。

还讲到郑昕。他转到北大,郑昕是系主任。他说,郑先生学问好,脾气也好,特别容易接近,仿佛就是你的家长,你有什么困难,找他,都会帮你解决。

欧阳先生跟顾随学过词曲,我猜是在辅仁大学时期,但顾随是教国文的,欧阳先生学哲学,其间又是怎么与顾先生联系的呢?

欧阳先生笑了:“你这问题,史树青与叶嘉莹等也提过,他们是顾随的学生,不信我跟顾先生学过。说来话长,我中学的语文老师顾谦,是顾随的弟弟。顾谦先生到北平看望哥哥,让我买两瓶香油,他带去。上了火车,人多,挤,他提着香油的手,被挤得离开了身子,越伸越远,越伸越远,挤到最后,油瓶歪了,香油洒在人家的一件翻皮大衣上。顾谦先生赶紧把手缩回,一声不响。到了北平,把这故事说给哥哥听,两人哈哈大笑。我后来到了辅仁,打电话找顾随先生,顾先生说,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帮我买香油的。你到了我家门口,不要问门牌号码,看哪个门上写着我的字,就是我的家。我说到这儿,大家还是不信,我就讲,顾随先生给了我一本散曲,叫《游春记》,自印的,当时没有正式出版。我说到这儿,大家就信了,知道我确实跟顾随先生学过。”

与欧阳先生谈得最多的,还是金岳霖。

他说:“第一次见金先生,与其说是逻辑大家,还不如说是运动大家。个子特高,一袭长衫,仅齐小腿,露出半截西服裤,卷着边,头戴遮阳帽,加上一副大墨镜,走路,喜欢手插裤兜,看远,总要手搭凉篷,讲话,速度特慢。传说他在清华当系主任,请一位哲学大家做报告,他主持,给大家介绍,今天我们请到了某……某……某什么呢?啊,某某某吧。说得大家都笑,他不笑。”

说得兴起,欧阳先生来了精神,他说:“我给你讲两个故事,关于金先生的。当然是传闻,我只是听说。第一个故事,钱锺书先生评职称,有争论,焦点在于: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你说他是搞外国文学的吧,他在中国文学方面比谁都强;你说他是搞研究的吧,他又擅长创作;你说他是搞创作的吧,他那几年主要是搞毛选英文翻译……有关评委就此请教金先生,金先生说:‘咱们换一个思路,不要问他是干什么的,而要问他还有什么不会。’金先生话一出,众人茅塞顿开。是啊,钱锺书是不折不扣的大家!金先生一语奠定了钱锺书在学术界的地位。

“第二个故事,金先生出国讲学,一共六个人,由胡乔木带队。大概是五十年代末,到了英国,金先生在台上做报告,台下有人提问:‘你说共产主义这么好那么好,为什么在共产主义阵营会发生匈牙利事件?’这是公开挑衅了。金先生打哈哈:‘哎呀,你这是大难题,我没法回答呀。’全场的人都盯着金先生,看他如何往下讲。胡乔木紧张得站了起来。金先生呢,不慌不忙,坦然自若。他接着说:‘我可不好回答你呀。因为,我只有从一个自由知识分子变成共产主义分子的成长过程,而没有从一个共产主义分子蜕变成叛徒的经历。’金先生的话一出,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金先生用自己的睿智征服了全场。”

脑筋急转,突然想,第一个故事,不要问钱锺书会什么,而要问他不会什么。拿来用在欧阳先生身上,不也可以说,不要问他是什么家(比如他一直不承认自己是书法家),而要问他不是什么家么。——欧阳先生的博学淹通立马显现!第二个故事,带有明显的附会,像是由1958年春天出访欧洲的那次活动派生的(见本书上编第20节)。传闻虽然不够准确,但却凸现了金岳霖的的从容机智和堂堂正气,而这,又是由他的专业逻辑作支撑的。转而想到欧阳中石,不也随处可见建立在逻辑基础上的机敏和淡定!真个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面对记忆中的这么多良师,欧阳中石感慨不已,他说:“我就是拼命拉着他们的衣襟往前奔,也觉得跟不上他们的脚步。”

稍顷,我问欧阳先生:“您和金先生的后人,有联系吗?”

“有,梁从诫——梁思成林徽因的公子,我很熟悉,金先生晚年就是和他一起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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