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为开：告别欧阳崎，迎来欧阳中石

5　告别欧阳崎，迎来欧阳中石

前文说了欧阳中石的两大爱好：书法和戏剧。这是两条主干，并行发展，支撑起他未来人生大树的繁枝密叶。除此以外，他还有诸多爱好，比如说：文学、绘画和体育。

说文学，可以理解，他读了两年私塾，古文基础好，爱看小说、戏剧，情感丰沛，想像力强；说绘画，也可以理解，自古书画同源，他爱书法，连带爱上丹青；说体育，有点奇怪，因为他是五短身材，初中那会，刚刚一米五出头，和女生差不多，他又是怎么爱上体育运动的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欧阳中石人矮，但速度快，弹跳力好，灵敏性强，凭这三项，他是班上的短跑高手，跳远、跳高健将，足球前锋，篮球全能，前锋、中锋、后卫都能打，还兼司职裁判。他小时候的低年级崇拜者庞德治记得：“欧阳中石当篮球裁判，比赛开始，双方争球，他哨子一吹，手把球往上一托，赶紧躲开，躲迟了，生怕争球的大个子队员把他撞倒。”喏，跟你这么说吧，凡是和“玩”沾边的运动，欧阳中石都要涉足尝试，而且总要玩出名堂。比如他参加过济南中学生武术比赛，表演滚镗刀，获得第一名；他还参加过慢骑比赛，在规定距离内，看谁骑自行车的速度最慢，获得第二名。

以上说的都是业余爱好，学生的正业是读书，那么，欧阳中石的书读得怎样呢？欧阳中石对笔者说：“一般。”跟着又加了一句:“我不笨，但绝对不是一个优等生。”

你很容易想到：“一个人，又要玩这样，又要玩那样，还能有多少精力花在学习上呢？”是的，这是一个因素。除此而外，笔者认为，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日本侵华，山东沦陷，学校成了奴化教育的工具，身为亡国奴，又有几人能安心学习呢？

回顾既往，欧阳中石告诉笔者，小学时，功课相对简单，玩兴虽浓，成绩总还过得去。三年级以后学校停课，回老家西徐村念了两年私塾，语文基础比一般孩子扎实。1939年到济南，进制锦市小学，插班读五年级，那是济南的一所重点小学，教育质量很高。乍进省城，因为在小地方待久了，老土，出了不少洋相。譬如夏天，在院子里乘凉，大人叫他到屋子里拿茶杯，他不敢进，说屋里黑看不见。你开灯呀，他不会拉开关。再说，屋里老有看不见的人说话，他害怕。大家笑他傻，说那是收音机里的声音。在西徐村读私塾，念的是“子曰”、“诗云”，到济南接触五年级算术，他有点懵懂，计算分数加法，想当然地把分子和分子相加，分母和分母相加。当然，这一切很快就过去，小学升初中，他考得不错，进了济南城最好的省立中学。

初中三年，多项爱好迅猛发展，他成了大忙人，也是大名人，社会活动家。如前一节所述，他一个初中生，凭着戏剧爱好，就能和外校的学生、北洋大戏院的经理、济南邮政局的局长等成为朋友，这是有点底气的，也是要耗费时间和精力的。而且，他的兴趣决不止于戏剧、书法、体育、绘画，用他自己的话说：“我见过的东西，我都要尝试，我看到的东西总要动手摸一摸。”比如说变戏法，明明什么也没有，一拍桌子就冒出了一个碗，空空如也的瓶子中，一拍可以飞出很多活的鸽子，这事不可能不吸引他，他不可能不学。学就是玩，玩就要占用时间和空间。还有词曲要写。还有挂衣板、小书架要制作……如是这般，诸如此类，三年一晃而过，临到考高中了，填报志愿，理所当然地选择本校。几场考试下来，他感觉良好，自信万无一失。

谁知偏偏砸锅。最早的消息，是一个要好的同学告诉他的。他不信，无论如何也不信！考试前做了认真准备，临场发挥也不错嘛。然而，当他在学校的录取榜上从头向后数，数到尾，再翻转来从尾数到头，硬是没有他的名字：欧阳崎。欧阳中石伤心之极，觉得脸面丢光了，威风扫地了，就像旧小说上常说的那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进不了省中，书还得继续念，父母托人帮忙，把他送进一家市立高中(现济南五中)。名字也由欧阳崎改为欧阳中石。这里说一说欧阳中石的曾用名：在泰安读小学叫欧阳政，西徐读私塾时用族名欧阳瑞陆，进制锦市小学改为杨瑞陆（因是日伪统治期，故意隐去真姓），初中又改为欧阳崎。1943年，初中二年级时，地理老师叶戟门，喜欢给学生起字号，他针对欧阳崎的大名，起字“松岩”。欧阳中石不喜，说：“这名字太多了，光我认识的，就有仨。”“那么叫‘中柱’，”叶老师说，“‘中柱’就是‘中流砥柱’的意思。”欧阳中石说：“我在农村待过，那里到处都有叫‘铁柱’、‘铁蛋’的，忒俗。”叶老师又说：“叫‘中石’怎么样？”欧阳中石眼前一亮，觉得这两字特别亲切，若有宿缘，就说：“这两字行，就叫‘中石’吧！”此番报考高中失败，他感到颜面无光，进市立中学时，索性就把名儿改成了中石。(www.xing528.com)

他虽然有学上了，但内心还是留恋省中，为了达到目的，即使降一班也在所不惜，于是他又到初三班听课。第二年复考省中，他考上了。

这是1946年，欧阳中石十八岁。重返省立中学，像战士凯旋，他要的就是最好的学校，追求而终于得到，他感到自豪。

高中阶段，字当然还是要写，戏当然还是要唱，运动当然还是要搞，照样忙，忙。只是，有了中考失败的教训，学习抓得比以前认真。欧阳中石是这样一种主儿：不很用功，尤其不屑于死用功，他善于动脑筋，啥事一点就通、一通百通。

1948年秋天，高三没读几天，仗打起来了，是解放战争。学校起初坚持上课，老师安慰大家：“不要怕，炮弹只打该打的。”然而，不久一枚炮弹飞进校园，这一炸，把老师和学生都炸跑了。

济南解放了。社会秩序不可能一下子就完全建起来，人们的思想还比较混乱。这时候，对于欧阳中石，能够参加上工作就很幸运了。经过杨福兴等介绍，他到了济南永长街穆光小学当了一名教师。那是一所简陋的小学，总共三间房，十几个老师，二百来号学生，挤在一起。六个年级，这么少的房子，怎么分布呢？学校采取复式制，有时两个年级合成一班上课。欧阳中石去了，没有明确的年级分工，基本上是混合教。战争时期，教师流动大，教到后来，哪班缺人他就顶哪班，体育、美术，也一起兼。在穆光小学一年多，欧阳中石教过每一个年级，每一门功课。这是他日后漫长教育生涯的起点，也是他初试身手的一个机会。虽说是在战时，是在极为特殊情况下的特殊施教，欧阳中石担任的每一门课，都受到学生的热烈欢迎。他似乎天生就有一种本事，能把一切难题都化作享受，化作艺术。

欧阳中石有时还兼着后宰门进修中学的课。

欧阳中石的夫人张茝京女士，当时也在穆光小学，教音乐。他俩在制锦市小学曾是同级，不同班，女生中，数她最高，男生中，数欧阳较矮，俩人站在一起，个儿差不多；如今又成为同事。张女士出身于一个大家族，上面有七个哥哥，一个姐姐，她是老小。1948年济南女子师范毕业，失业在家，同学的姐姐在穆光小学教书，因为生孩子，需人代课，找到张茝京，她这样就去了，去了就和欧阳中石碰在一起。这也是人生一缘。

刚解放的济南，南北的“角”都请不来，只好由当地的演员及票友们组台唱戏。欧阳中石就白天教书，晚上则去粉墨登场。

1950年夏，在因读私塾而耽搁一级，重考高中又留一级，教小学而蹉跎两年，北上又因故错过一届考期（具体原因后面再讲）之后，二十二岁的欧阳中石在北京参加高考，结果，为私立辅仁大学录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