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余秋雨和母亲听了那堂语法课后,母亲就担心爱好读书的他成为“书毒头”。所谓“书毒头”是余姚乡间对于书呆子的称呼。余秋雨弄不明白的是,乡亲们为什么那样看不起“书毒头”,“书毒头”总比没有文化强吧。那些大字不识的村人,他们有什么理由看不起书呆子呢?
母亲说,“书毒头”的说法有个来由,过去英国人为了把印度人搞傻,便于统治,就给他们编了一套特别复杂的英文语法书,一学就傻……
余秋雨对这个问题十分感兴趣,忙问:“后来印度人傻了吗?”
母亲说:“这我不太清楚。但他们钻起牛角尖来也真够毒的。”
后来余秋雨长大后明白,那个“毒”字,一定是另一个同音字“蠢”的误置,“书毒头”也就是“书蠢头”,不过是躲在书籍中的小虫的意思。
不过在当时,“书毒头”还是成了余秋雨心中最不耻的字眼。他将语法课的内容向同学们转述了一遍,同学们都觉得很好玩。再上课的时候,如果哪位老师把一件简单的事讲复杂了,或者讲了半天还没让大家听懂,一定有顽皮的男同学轻轻嘀咕一句:“周老师看了王老师一眼……”弄得老师莫明其妙,一再地问:“怎么回事,哪个周老师?”
余秋雨认为小时候听那位老师讲语法,是他童年时代种下的最珍贵的疫苗,帮他防治了一辈子的学术流行病。在他以后的文化活动中,什么奇特的事情都发生过,惟独“周老师”怎么也不会看“王老师”一眼。
语法课也给母亲敲了一个警钟,“书毒头”的死路万不能让她的儿子走下去。她与祖母商量,立即采取防范措施:让七岁的余秋雨接手,为全村读信、写信。
余秋雨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次年,母亲怀上了他的二弟,又把为村民记工分、算账的事交给了他。从此每天晚上,村民就在这屋子里围着余秋雨。他感受到村民热切赞赏的目光,感受到这份工作的光荣,他小小的心被众人托起,他觉得都快挨着星星了。
不过把这么繁琐的事情搁在一个八岁孩子的身上,实在是委屈了他。但是余秋雨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他小小的虚荣心依附在责任心上,责任心驾驭在快乐上,快乐让心情放飞。他于是对这些琐事乐此不疲,惟恐不能将事情做好。
对于余秋雨来说,最复杂的是三家的信。一家是村头的讨饭奶奶。她现在不讨饭了,一个儿子参加志愿军到朝鲜打仗去了,她便成了军属。她住在一间极小的屋子里,小屋门上贴着一张写有“光荣人家”四个毛笔字的红纸,窗内挂着她儿子穿军装的照片。每天余秋雨上学经过她家,经常能听到她“哎哟”的叫唤声,凄凄哀哀,让人心里总是阴凉阴凉的。讨饭奶奶很希望她的儿子能寄一点钱来,给她治病。可是作为普通战士,儿子没有这个能力,而当地的医疗系统还没有建立,所以村长、乡长都无能为力。村里能做的就是,每逢过年过节给她送一点粮食,但这并不能改善她的日常生活。(www.xing528.com)
她总是星期天早晨到余家,要余秋雨给她读信、写信。她口述写给儿子的信,总说一切都好,夏粮快下来了,只是老毛病没有好转,叫儿子不用挂念她,好好在前线打仗、立功。因为听说她儿子没上过学,所以余秋雨一看就知道那些字写得很好的来信都是文书代写的。儿子的信中总是要先讲一段当前形势,再写自己的近况。老奶奶让余秋雨回信,又一次说到自己的病,这次不是希望儿子寄钱了,而是希望通过部队在浙江当地的医生,给她治一治。部队终于有答复了,虽然不能在浙江给她找医生,但信里夹有一页给乡政府的信,意思是要乡政府多照顾一下老奶奶。
第二家也是一个军人的家属,不同的是那军人是军官,那家属是妻子。先在北方驻守,后来移师舟山,离家很近,就是不回来看一看。妻子天天在家着急,以为他死了,哭哭啼啼地去找乡长、村长,乡长告诉她,如果战死会有通报。有了一线希望后,她叫余秋雨一封封地往部队写信。终于等到她丈夫回了一封信,说自己受了伤,没法写信。他妻子听后又着急了,二话没说就照着地址找了去。没想见到丈夫后得到的却是要跟她离婚的消息。
第三家是余秋雨南面隔了一个晒稻场的异姓人家。那家的男主人参加了公路修筑队,几乎隔两天就换一个住宿地,他妻子让余秋雨写的信一般都收不到,只能等他来信,但写来很少的几个字都说不清楚,要让余秋雨猜半天。她妻子是文盲,总是不服气余秋雨当着乡亲说她丈夫的信写得不好,让她很没面子,每每这时,她便会对旁边看热闹的人说:“秋雨太小了,读信不容易,再读几年书,就好了。”说完他让余秋雨给他丈夫回信时要他在信中对他丈夫说,下次来信时要写得浅白一点,不能太深奥。搞得小小年纪的余秋雨不知如何对待这个大妈。
从读信、写信中,小小年纪的余秋雨渐渐懂得了大人们的人情世故。晚饭后是余秋雨记工分的时间,每天晚上当余秋雨和小伙伴钻在草堆、树丛里玩耍的时候,就会忽然传来呼唤余秋雨名字的声音,其他小男孩就会嘿嘿地笑他:你又要去记工分了!
正玩得性起的余秋雨当然会有些不乐意,他悻悻地走回家。不过只要听到屋内乡亲们的赞扬,他小小的虚荣心也就“悠”地上来,乐颠颠地坐在了桌子旁。
自从母亲将这一切都交给余秋雨之后就再也没有过问,她觉得她这个只有八岁多的儿子有能力完成好。
年终结账那天,家中里三层、外三层将余秋雨围了个严严实实。余秋雨按工分分配好了各家的收入,乡亲们正想回去,那个要余秋雨写信的讨饭奶奶突然拦住了乡亲。她说:“秋雨这么小年纪,给全村读了一年信,算了一年账,怎么可以一点东西也不分?”
讨饭奶奶的话是有分量的,他儿子是当时最吃香的志愿军,乡亲都很尊敬她。讨饭奶奶的一句话让余秋雨分到了十斤蚕豆,十斤土豆。乡亲们摸着余秋雨的头,爱怜地说,你真能干,八岁就以可挣工分了。
余秋雨这挣得的粮食吃起来格外安逸。他是这样安排这些粮食的。干蚕豆炒着吃,土豆煮熟了,凉一凉,用一根长线一穿,套在脖子上,然后到学校,下课时就向同学们夸耀这是他分的“工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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