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美现代主义文学的主题

首先，几乎所有的英美现代主义文学作品都刻意追求表现一个痛苦的，甚至是病态的“自我”。不顾一切地反映现代西方人的异化感（alienation）、焦虑感（anxiety）和绝望感（despair）构成了现代主义文学的一个共同特征。显然，20世纪西方社会的种种危机和战后的严酷现实为创作题材的变更提供了必要的条件。在一个动荡不安、矛盾激化而且比以往更加歇斯底里的时代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遭到极大的破坏，人性受到严重的压抑和扭曲，人们的自尊与自信每况愈下，而人的孤独感和异化感却与日俱增。在这种危机四伏和荒诞不经的社会环境中，人们不仅会备受精神痛苦的折磨，而且也难免患有病态社会中常见的各种病症，其思维与言行也往往显得不可思议。因此，深入探索那个痛苦的“自我”，着重表现西方人的悲观情绪和复杂心态，并通过理性与非理性、主观与客观以及科学与魔幻的巧妙组合，从人、兽、梦、物中创造出无数具有深刻内涵和普遍象征意义的现代经验和新型关系，这也许是所有现代派作家的创作任务。一个出了毛病的“自我”，无论是茫然自失的、惊恐不安的、或是歇斯底里的，已成为英美现代派作家最重要的表现对象之一。通过揭示那个痛苦的“自我”来反映社会现实已成为20世纪英美现代主义文学的一个共同特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代派文学作品所表现的五花八门的题材最终几乎全都可归纳成“自我”两字，而一旦将“自我”从作品中抹去，那么现代主义作家似乎在创作界就难以立身了。

其次，随着“自我”在现代主义文学中的地位的进一步确立，作家的创作视线也自然从表现外部世界转为反映人的内部意识。于是，对心灵的探索和对精神世界的观察成为现代主义作家一个非常重要而又极为迫切的任务。意识流小说家伍尔夫认为，现代作家对人们日趋严重的异化感和焦虑感决不能视而不见或无动于衷，而应不遗余力地揭示他们的真实感受。伍尔夫对精神世界和感性生活的真实性与可靠性似乎是确信无疑的。在她看来，真实存在于人物内心深处不断涌现的意识波涛和心灵的闪光之中。正因为如此，她公开向同时代的作家提出强烈的呼吁：

向内心看看吧，生活似乎远非“如此”。考察一下一个普通的日子里一个普通人的头脑吧！头脑接纳了成千上万个印象：琐碎的、奇异的、转瞬即逝的，就像用利刀镂刻在心头的印象。（Woolf，1986：1996）

伍尔夫对创作题材的重新确认以及对真实与生活的观点既反映了她本人独特的审美意识和创作态度，同时也概括地总结了英美现代主义文学的题材特征。尽管现代主义作品所反映的内容包罗万象，其表现的手法也千差万别，但几乎所有的现代派作家都遵循了重精神、轻物质，重灵魂、轻躯体的创作原则。总之，一个痛不欲生的“自我”和骚动不安的灵魂不仅在现代主义文学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且也是读者识别“现代派”和“非现代派”文学的重要标志。(www.xing528.com)

此外，英美现代主义文学还集中表现了西方现代人与现代社会的失败过程。现代派作家紧紧抓住“自我”并以透视的方式竭力表现人物复杂的感性生活，其目的在于真实反映在现代资本主义文明日趋衰落、传统社会结构全面解体形势下人们所面临的不可避免的失败。这种失败既是个人的，又是社会的。主人公个性的扭曲、理想的破灭乃至整个精神世界的塌方都与其所处的那个充满敌意的社会环境密切相关。因此，个人失败与社会失败之间存在着必然的联系。综观20世纪的现代主义文学，我们不难发现，失败的阴影几乎笼罩着包括小说、诗歌和戏剧在内的所有现代派作品。事实上，这种失败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以致读者很难在作品中看到“幸福的结局”，更无法领略主人公胜利或成功的喜悦。显然，现代主义作家试图通过这种失败传递这样一个信息：即人类正处于一个充满危机的时代，整个世界已变得不可思议。

正因为如此，他们不再刻意塑造传统文学中司空见惯的英雄角色，而是着力表现碌碌无为、或滑稽可笑、或焦虑不安的“反英雄”人物。例如：《尤利西斯》中的布鲁姆、《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中的主人公和《等待戈多》中的两个乞丐无疑是20世纪的小说、戏剧和诗歌当中最典型的“反英雄”人物。读者从他们身上不仅看到了“现代人”既可怜又可笑的神情，含羞忍辱、胆小怕事的性格和庸庸碌碌、俗不可耐的举止，而且也感受到了“自我”的失败乃至整个现代文明的失败。毫无疑问，新世纪的意识流小说、“迷惘的一代”小说、“黑色幽默”小说和“荒诞派”戏剧等现代派作品都从不同的角度反映了这种令人心酸的失败。英美现代主义作家凭借各自的经验与感受不约而同地传达了一种普遍的悲观意识和失望情绪，并且为我们生动地描述了西方现代人与现代社会的失败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