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主义文学：哲学思潮影响及定义

综观西方近代哲学史，在纷纷扬扬的思潮和学说中，叔本华（Arthur Schopenhauer，1788-1860）的唯意志论（Voluntarism）、泰纳（Hippolyte Adolphe Taine，1828-1893）的实证主义（positivism）、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1844-1900）的“超人”（Superman）哲学、柏格森（Henri Bergson，1859-1941）的直觉主义（intuitionism）、西方存在主义哲学（existentialism）都对现代主义文学的诞生与发展产生过不同程度的催化作用。

德国唯心主义哲学家叔本华的唯意志论对19世纪末包括作家和艺术家在内的西方知识分子的世界观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这位曾在柏林大学任教的哲学家认为，人的一切，包括他的身体、活动和认知过程，都是意志的表现。他声称意志是宇宙的本质，而理性只是服从于意志的外壳与工具。在他看来，人类具有一种盲目的、无法控制的自由意志或冲动，它构成了人的本质。值得注意的是，这位欧洲19世纪重要的哲学家曾强调，人的所有意识活动和心理变化都是由意志决定的，它们不仅是反映生存的一面镜子，而且也是解释生活与世界的重要依据。显然，叔本华的这种论点与现代主义作家的创作观点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叔本华

法国实证主义哲学家和文学评论家泰纳的学说对现代主义文学的兴起也产生了一定的推动作用。泰纳继承了孔德（August Comte，1798-1857）的实证主义哲学，宣扬机械唯物主义的决定论。他认为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受到共同规律的支配，人的道德与罪恶同糖和硫酸之类的产品毫无区别。在他看来，现代人完全受到物质环境的制约，只有种族、环境和时代才是决定物质和精神文明的主要因素。泰纳过于强调人的自然规律而否定人的社会规律，并主张用科学实验的方式来研究和解释各种社会现象和人的精神活动。在文学上，泰纳极力反对浪漫主义，批评浪漫主义作品装腔作势，且不够严肃。他称文学只不过是一种社会产品，其质量的优劣并不取决于作者的才能，而是取决于包括环境在内的非个人因素。泰纳的学说推动了19世纪下半叶欧洲的自然主义文学运动尤其是法国的“实验小说”的发展。

泰纳

德国著名哲学家尼采的“超人”哲学对现代主义作家的世界观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尼采否认客观规律的存在，认为唯有自我才是自然界和社会中的决定力量。他竭力宣扬所谓的“超人”哲学，并声称历史的发展无非是个人实现自身价值的过程，而发展自我、扩张自我才是人生唯一的目的。在他看来，历史的真正创造者是“超人”，而凡夫俗子只是“超人”手中的工具，只能为实现“超人”的权力意志效劳。他认为，西方殖民主义和资本主义垄断的出现加速了人类文明的衰退和堕落，使人的野心不断膨胀、手段更加残忍，同时也使人变得更加不可思议。尼采哲学的另一个重要内涵就是历史虚无主义。他声称虚无主义将“一切价值作重新评价”，并感到自己有力量“把人类历史劈成两半”。毫无疑问，尼采的哲学思想在20世纪初的一部分追求表现自我的现代主义作家中引起了共鸣，对他们的创作观点产生了重要的影响。(www.xing528.com)

尼采

然而，对英美现代主义文学起直接催化作用的也许是法国现代非理性主义哲学家亨利·柏格森的直觉主义和心理时间（psychological time）学说。柏格森将人的直觉看成一种神秘而又特殊的主观感受和透视能力。它能够透过外部客观世界的表象来认识在他看来是真正现实和生活本质的主观世界。他将人的内心生活中的“绵延”（duration）和“生命冲动”（e'lan vital）视为真正的存在，并认为人们不能靠经验而只能凭本能的、不受理性支配的直觉来认识这种存在。此外，柏格森有关心理时间的学说也使现代主义作家受到了深刻的启示。按照他的观点，人的思想、情绪和意志犹如一股连绵不绝的动流无时不在变化之中。这股动流包括人在任何特定时刻的全部意识。他认为，由过去、现在和将来一条直线表示的钟表时间是一种刻板、机械和人为的时间观念，只有心理时间才是真实和自然的。他明确指出，时间并不是许多单独、孤立和分散的分秒单位的机械组合，而是一种立体的、多层次的，并与意识融为一体的“具体过程”。他反复强调，真正的时间应该是意识和心理过程上的时间。柏格森的理论对现代主义作家在文学作品的时间安排和结构布局上的大胆革新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

柏格森

此外，现代西方哲学主要流派之一存在主义（existentialism）对英美现代主义文学也产生了难以估量的影响。丹麦哲学家齐克果（Soren A．Kierkegaard，1813-1855）首先在他的重要著作《非此即彼》（Either／Or，1843）和《忧郁观念》（The Concept of Dread，1844）中提出了存在主义的观点。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1889-1976）继承和发展了齐克果的理论，从本体论和现象学的角度解释存在的含义。法国现代作家和哲学家萨特首先将存在主义思想灌注于文学作品之中。萨特在他重要的哲学著作《存在与虚无》（Being and Nothingness，1943）中公开声称“人的出生没有道理，人的死亡没有道理”。他认为人的处境是荒谬而富于悲剧性的。

综上所述，西方形形色色的资产阶级哲学思潮的共同特征之一是轻理性、重意志，强调人的自然规律，淡化甚至否定人的社会属性。它们对处于世纪之交的西方知识分子和艺术家的思想意识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对英美现代主义文学的崛起与发展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基础，并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