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时世(Hard Times, 1854)是狄更斯创作鼎盛时期的重要作品。小说描绘了资产阶级的唯利是图、工人群众的贫困和艰难,以及劳资双方的矛盾和斗争。作者以一种近乎漫画式的笔调出神入化地展示了一系列典型人物的性格。在当时的英国文学中,这样的题材尚属少见。小说作者基于对19世纪中叶英国曼彻斯特工业状况的透彻观察,以及对资本主义社会人类状况的深刻思考,对以书中人物葛擂硬和庞得贝为代表的功利主义哲学、“进步”学说和资产阶级的道德规范进行了有力的抨击和辛辣的讽刺。
弗·雷·利维斯(F. R. Leavis, 1895-1978)在他的名著《伟大的传统》(The Great Tradition, 1948)中,几乎把狄更斯排除在他所划定的“伟大的传统”之外,唯有《艰难时世》进入了这一传统。利维斯为它的入选所提供的理由是:它不仅是具有“大视野”的“道德寓言”,而且是“蕴涵了深厚意味的”、“完全严肃的艺术品”。
在利维斯看来,所谓“伟大”的小说家,“乃是指那些堪与诗人相埒的重要小说家;他们不仅为同行和读者改变了艺术的潜能,而且能促发人性意识或人的生活潜能意识”;他们不仅在小说的形式、手法和技巧上具有天才的创造性,更对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道德关系和人性意识有着深刻的认识。《艰难时世》正好符合了利维斯所说的标准。
后来,利维斯跟夫人合著了《小说家狄更斯》一书,以此修正了自己原先的见解,把狄更斯誉为仅次于莎士比亚的创造性作家,从而不容置疑地将他纳入了源远流长的“伟大的传统”之中。不过,在前后两部论著中,我们不难发现有一条主线贯穿始终,那就是利维斯充分肯定了狄更斯对工业文明的批判,对工业“进步”所造成的种种社会弊端的批判。
《艰难时世》中被评论得最多的是葛擂硬先生执教时的一幕情景:
“第二十号女学生,”葛擂硬先生用他那正方形的食指正端端地指着说,“我不认识那个女孩子。她是谁?”
“西丝·朱浦,老爷,”第二十号女生涨红了脸,站起来行了个屈膝礼,说明道。(www.xing528.com)
……
“第二十号女学生竟然不能给马下个定义!”葛擂硬先生为了对这些小罐子进行教育而这样说道。“第二十号女学生不能掌握事实,不能掌握关于一个最普通的动物的事实!哪个男孩子能给马下定义?毕周,说你的!”
……
“四足动物。草食类。四十颗牙齿,就是二十四颗臼齿,四颗犬齿,十二颗门牙。到了春天就换毛,在沼泽的地方还会换蹄子。蹄子很硬,但是仍需要钉上铁掌。从它的牙齿上,可以看出它的年纪。”毕周如此这般地说了一大套。
这一幕情景是维多利亚时代“数字化生活”的写照,葛擂硬先生就是这种生活的推崇者。19世纪的英国是一个狂热地追求“进步”的国度,而一味追求“进步”速度的代价之一就是把生活简化。在上面那幕情景中,以西丝·朱浦这个活生生的小女孩儿为代表的活生生的生活现实被简化成了一个干巴巴的数字:第二十号。数字化倾向的另一个表现是毕周给马下的定义。这位葛擂硬的得意门生报出了一连串的数字,似乎这样就捕捉住了关于马的生活现实。透过这一令人啼笑皆非的现象,我们可以看出主宰那个时代的功利主义思想。
更需指出的是,虽然《艰难时世》展示的“数字化生活”是机械而僵死的,但是狄更斯对它的批判却是生机勃勃的。如利维斯所说,《艰难时世》的结构“蕴涵了深厚意味的形式”。确实,小说的有机结构本身是对僵硬生活现实的控诉,这最能体现它的伟大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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