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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中国文学语言实验:融复杂文思于口语

时间:2024-01-19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从以上的认识出发,老舍确立的语言策略就是:以口语为主体,同时以欧化语作为补充;而其语言实验的主要内容就是兼取口语与欧化语之所长,将欧化语有机地融入汉语口语之中。老舍设计的这种使用欧化语的方略是基于自己对汉语自身规律深入的理解与把握。

20世纪中国文学语言实验:融复杂文思于口语

从以上的认识出发,老舍确立的语言策略就是:以口语为主体,同时以欧化语作为补充;而其语言实验的主要内容就是兼取口语与欧化语之所长,将欧化语有机地融入汉语口语之中。在实践中,他采取的方略是,用汉语口语的习惯改造欧化语的表述方式,将欧化语纳入汉语口语的表述规则之中。

老舍设计的这种使用欧化语的方略是基于自己对汉语自身规律深入的理解与把握。老舍认为汉语有自己的一套句法和语法规则,因为汉语的句子成分基本上是按照时间顺序自然地排开,不像印欧语有很多表示关系的代名词,因此,汉语很少像印欧语那样能把众多词组和分句组合在一个句子中;汉语使用的是一种“流水句”,句式短小,如果使用印欧语那种叠床架屋式的大句子则会破坏汉语的表达习惯,导致拗口和阅读障碍。老舍说:

“中国语言是短小精悍的,不大用拉不断扯不断的长句。习惯成自然,咱们读起长句就觉得吃力。它之所以简练,一方面是因为文法的关系——我们没有联系代名词即是一例。”[16]“在我们的言语中,既没有关系代名词,自然很难造出平匀美好的复句来。我们须记住这个,否则一味的把有关系代名词的短句全变成很长很长的形容词,一句中不知有多少个‘的’,使人没法读下去了。”[17]“中国言语恰恰天然的不会把句子拉长;强使之长,一句中有若干‘底’, ‘地’与‘的’,或许能于一句中表达纾回复杂的意念,有如上述;但在文艺作品中这必然的会使气势衰沉,而且只能看而不能读,给诗歌戏剧的对话一个致命伤。”[18]

为了矫正印欧语的盘曲与烦琐,使之符合汉语的表达习惯,老舍采取的方略是变印欧语的长句为汉语的短句,把复杂的文意按照汉语的习惯予以表述。

复杂的文意并非一定要用叠床架屋的大句子予以表述,它其实可以使用众多短句,通过反复地说来实现,也就是把印欧语中纠结在一块的词组和分句,化为汉语式的流水句,例如,把过长的定语状语和补语单立出来,作为独立的句子,这样就可以化长句为短句,在意思基本不变的前提下,实现一种语言规则与习惯的转变。老舍在讨论翻译问题时就很明确地表述过自己的这个看法,他说:

“关于这一点,我愿建议:不管原文的句子有多么长,我们应当设法在适当的地方把它断开切开,分为较短的句子,既不损失原意,且合中国语法。即使非照原样译为长句不可,我们也该力避堆砌;堆砌就必不可避免地造成生硬别扭。”[19]

关于创作他说:

“我自己写文章,总希望七八个字一句,或十个字一句,不要太长的句子。每写一句时,我都想好了,这一句到底说明什么,表现什么感情,我希望每句话都站得住。当我写一个较长的句子,我就想法子把它分成几段,断开了就好念了,别人也容易懂。”[20]“我会把一长句拆开来说,还教它好听,明白,生动。”[21]

在新文学作家中,老舍的特点不仅是将欧西文思移入汉语中,使之符合汉语的表达习惯,而且还要让这个表达符合汉语口语的表达习惯,为了实现这个要求,老舍创造性地提出了两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首先是综合考虑一句话,甚至一段话的意思,而且不仅考虑它的意思,同时考虑如何按照口语的方式予以安排和表述。换一个文体意识不强的作家,他也许更多考虑的是文意表达的如何详尽与周密,至于句子的长短,是否符合汉语表达的习惯也许就不在考虑之列。而老舍则把汉语的表达习惯也作为一个重要的问题提出来,即把文意与文意的表达都同时作为重要问题来考虑。在《怎样运用口语》一文中,老舍批评了有些作家“往往犯爱造长句的毛病”。他认为这种句子“不但念起来不自然,不悦耳,不易懂,而且有把自己也绕糊涂了危险——自己也绕糊涂,读者就更糊涂了。”为了避免这个毛病,老舍给出的建议是:(www.xing528.com)

“按照我的经验,我总算先把一句话的意思想全,要是按照这点意思去造句呢,我也许需要一句很长很长的话,于是,我就用口语的句法重新去想,看看用口头上的话能不能说出那点意思和口头上的话怎样说出那点意思。用这个方法造句,写出来的一篇东西虽不能完全是口语,可是颇能接近口语了。”

老舍把这种方法叫做“深入浅出”。这样“思想尽管深,能用普通话的句法说出来,思想就变成谁都能明白的事儿了”。[22]

其次是从读的角度推敲每一个字的声音效果。老舍作为一个突出强调口语化的作家,他认为,文学作品不仅要能“看”,而且,同时也要能“读”,即读起来朗朗上口,希望文字能够做到音韵和谐。这样在老舍的修辞策略中就多了一个修饰声音的要求。老舍说:

“我写文章,不仅要考虑每一个字的意义,还要考虑到每个字的声音。不仅写文章是这样,写报告也这样。我总希望我的报告可以一字不改地拿来念,大家都能听得明白。虽然我的报告作的不好,但是念起来好听,句子现成。比方我的报告当中,上句末一个字用了一个仄声字,如‘他去了’,下句我就要用个平声字。如‘你也去吗?’让句子念起来叮当地响。”[23]

老舍说自己的写作“不求文字雅,而求其有力量,活动,响亮”。他使用的手法是:

“不多推敲一句里的字眼,而注意一段一节的气势与声音和一段一节所要表现的意思是否由句子的排列而正确显明。”“写完一大段,我读一遍,给自己或别人听。修改,差不多都在音节与意思上,不专为一半个字费心血。”[24]

当然,复杂的文意也并非都能转换成口语化的短句子,在很多情况下,句子中的很多意思互为条件,例如,在某个时间、环境和条件下发生的事情,分散开来就再也不是原来的意思,这其实也正是在很多情况下欧化语不得不用长句子表述的原因所在。遇到这种情况,老舍也并非以符合汉语口语的习惯作为绝对标准,事实上,老舍小说,特别是在《骆驼祥子》、《正红旗下》等作品中,欧化语句还是大量存在的。关于这个问题,老舍说过,为了避免欧化语的烦琐与蹩脚,他曾设法“把一个长句拆开来说”,目的是“教它好听,明白,生动”。然而,他也意识到,这种拆解也不是无限度的。“把含意复杂的一个长句拆开来说,恐怕就不能完全传达那个长句子所要表现的意思了,句子的形式既变,意思恐怕也就或多或少总有些变动;即使能够不多不少的恰切原意,那句子的变动也会使情调语气随着改变。”[25]为了保留意思的完整、文意的畅达,老舍在小说中还是比较多地使用了欧化的句子。例如:

忘了冷,忘了张罗买卖,他只想往前走,仿佛走到什么地方他必能找回原来的自己,那个无牵无挂,纯洁,要强,处处努力的祥子。(《骆驼祥子》)

这个复句由几个句子组成,前两个分句应当是“他只想往前走”的状语。而在后一个句子中,“那个无牵无挂,纯洁,要强,处处努力的祥子”则是“自己”的同位语,而且这个同位语又有一个比较复杂的长定语。这个句子虽然长一些,但是逻辑关系严密,把几个条件汇集在一起,精确地表现了祥子在对年老的刘四恶言相向以后复杂的心情。这几个句子拆开了,恐怕就再也难于表现祥子此时此地的心境与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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