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唐以后,佛教在全国大兴,寺庙林立。其时诸宗并立,形成不同的宗派。比较盛行的有八大宗派,他们分别是三论宗、天台宗、华严宗、法相宗、律宗、净土宗、密宗和禅宗。其中,以禅宗最为兴盛。
禅宗是完全中国化了的佛教宗派。唐代金陵禅宗在禅宗史上的地位非同一般。法融禅师在牛首山开演宗教,创立了牛首宗。法融禅师主张“菩提本有,不须用守,烦恼本无,不须用除”,成为后来南宋“顿悟”之说的先声,他也成为佛教牛头宗第一祖师。南唐时,作为国都的金陵,佛教活跃。被南唐君主称为“大法眼禅师”的文益禅师在清凉山三坐道场,创立了“法眼宗”,盛极一时。
“禅”是梵文“禅那”的简称。“鸠摩罗什”意译为“思想修”,即运用思维活动的修持。玄奘意译为“静虑”,即宁静安详地深思。坐禅要求心专一境,精神集中,以保证观察和思考的深入。这就要注意调食、调睡、调身、调息、调心。而茶能利于解渴,煮饮简单,便于贮藏,同时还有醒脑明目、提神去睡、消食下气、除痰热等多种特殊功效,所以寺庙里无僧不嗜茶,寺院里既香火袅袅,又茶香弥漫。陆羽《茶经》的问世,更促使中唐以后茶业大盛,饮茶成为寺院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佛事和茶事并行不悖,相得益彰。
唐代金陵佛教的兴盛,高僧大德云集传经,众多僧人生活所需,刺激了寺院的茶叶生产,不少寺院都有自己的茶园。地处钟山南麓的开善寺,原为南朝梁武帝所建,“梁王开佛庙,云构岁时遥”,庙宇建筑既古老又豪华。寺院经济较为发达,有田产、佃户。寺院在山林云雾间,环境幽雅,正是宜于植茶制茶的地方。诗人元稹游历开善寺时,亲眼看到寺僧参加采茶制茶的一幕。他在《和友封题开善寺十韵》诗中写道:“竹荒新笋细,池浅小鱼跳。匠正琉璃瓦,僧锄芍药苗。旋蒸茶嫩叶,偏把柳长条”。诗人看到修整过的竹林,又长出了细细尖尖的小竹笋,放生池里的小鱼欢快地跳跃,俗人瓦匠正为寺庙整理房顶的琉璃瓦,僧人有的在药田里锄草清苗,有的在把采来的柔嫩茶叶,蒸熟并趁热捣烂,制作茶饼。只见叶子烂了,有的芽叶还挺硬着,像清新的柳叶条。从开善寺僧人参加采茶生产劳动,可见唐时僧人种茶已是寺院的一件大事。
佛教传入中国以后,寺庙里佛祖像前供桌上,一直有供品摆放。初时多为鲜花、水果、灯明。到了唐代以后,茶汤也成了供品之一。从其祖辈而居住金陵的诗人吕从庆,在《游多宝寺》诗中写道:“竹光浮古趣,松籁倦寒音,老衲烹茶出,先供座佛歆”。老僧烹茶,把茶作为祭品供奉在佛像前的祭台上,反映了那时僧人供佛之心至诚,也说明了寺院已有以茶敬佛的仪规。
唐代,饮茶不仅是僧人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而且成为禅事活动不可分割的部分。寺院专设有“茶堂”,供禅僧讨论佛理,招待施主宾客品尝清茶。法堂西北角设置有“茶鼓”,每天按时敲击以召集僧众饮茶。僧人坐禅时,要体悟自身与佛平等不二,顿悟成佛,应内向自省。机锋、捧喝等手段应运而生,以令学者从执著中猛醒过来。在禅与茶的结合上,便凝练出了“吃茶去”的禅林法语。(www.xing528.com)
“吃茶去”出自唐代赵州观音寺名僧从谂。他是以“吃茶去”来借茶论禅,启发参学者跳出言语字句,触机开悟。后来各地丛林也多以此举唱宗论禅。南唐时,文益禅师在金陵清凉禅院设有专门用于吃茶的“茶堂”。宋代法眼宗传人道原《景德传灯录》载:“僧问:大众云集,请师顿决疑网。(文益)师曰:寮舍内商量,茶堂内商量”。有一次,文益禅师在传法时,问一位僧人:“什么处来”?僧答:“报恩寺来”。文益问:“众僧还安否”?僧答:“安”。文益接着对这位僧人说:“吃茶去”。文益禅师用主动陈述式的“吃茶去”,教育僧人专心致志,凝神静思,用一颗平常心吃茶,以体悟自心,领悟禅义。还有一次僧人问文益禅师:“如何是第一义”?文益答道:“我向汝道,是第二义”[1]。告诫僧人需要自己去体验,去觉悟。而饮茶可使人超俗脱世,物我两忘,“吃茶去”能助人超越言语,当下悟道。
唐代,象文益禅师这样借茶论禅,在各地寺院已成风尚。茶由物质功能与禅宗结下不解之缘,佛寺里以茶举扬禅宗之风,把禅的哲学与茶结合起来,在饮茶中求得精神上的开释,创造出茶禅文化的精神意境。
二
唐代僧人在当时文化阶层中的社会地位和文化地位都较高,文化名流以及官员都以结交名僧为荣,仿效僧人的生活方式被当做清雅和高贵的象征。僧人又以种植制作的茶来待客、馈赠,从而带动了社会的饮茶风气。李白在金陵栖霞寺与族侄中孚相遇,品尝到仙人掌茶、特别写诗赞扬。白居易是诗人,更是茶人,他在金陵牛首山兴致很高地与寺院乌窠禅师谈禅作诗,一起踏访山中的名泉。诗人刘禹锡不仅在牛首山与禅师品茗谈史论禅,还亲自为纪念法融大师而建的“牛头第一祖法融师塔”写铭文。南唐文人李中学习僧人那样整日不离茶。他在《赠上都先业大师》诗中写道:“有时乘兴寻师去,煮茗同吟到日西”。煮茶品茗一整天,太阳就要下山了,还在与僧人一道品饮,不舍离去。他寄居在钟山眠竹寺时,与僧人一起用山中的泉水,依照陆羽《茶经》介绍的方法煎茶,“新试茶经煎有兴”,可见他嗜茶到了何等程度。
唐代僧人饮茶时精神追求的表现,对文人更具有吸引力。文人在参加寺院茶事活动中悟取茶禅的意趣,有的神思清爽、诗兴勃发,有的丢弃荣华富贵,也有的忘却失意困顿。文人权德舆以文章进身,由谏官累升至礼部尚书平章事,参与朝政。他的官宦之路应该算是顺利的。他平素向往栖霞山胜迹,他与朋友来到这里,与住持僧亮上人品茶谈禅,想到自己一生在宦海中浮沉,羡慕僧亮上人能从心所欲地度过清闲岁月。他在《栖霞寺上方于亮上人院会宿》诗中写道:“清论月轮低,闲吟茗花熟”“稍觉天籁清,自伤人世促”,他与高僧品尝香茗,高谈阔论,从月出东山,直到月轮西沉,仍然兴致勃勃毫无倦意。“自伤人世促”,权德舆的感慨,反映了当时一些文人的内心世界。诗人高适50多岁时游历到金陵,与朋友下榻开善寺。他在《同群公宿开善寺赠陈十六新居》诗中写道:“谈空忘外物,持诫破诸邪”“读书不及经,饮酒不胜茶”。诗人夜宿僧家,僧人深通茶道,以茶待客。这群文人雅士边品茗边谈空,以茶助谈,谈兴大增,竟超然物外,忘乎所以。在品茶谈禅中领悟到:经学博奥却读得不多,知之甚少,而平日饮酒太多,却不知道品茶比饮酒好得多了。
唐代金陵寺院的禅师将茶的功用不限于解疲除昏,他们发掘茶性的精义神韵,运用到禅法中去。他们强调品茗参禅要静心息虑品味。他们借茶悟禅,刮起了金陵茶禅之风。尽管“茶禅一味”这四个字的提法是南宋以后的事,但其深义在唐代金陵茶禅文化中,已蕴含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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