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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感技术训练:成为优秀的心理咨询师

时间:2024-01-17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1]心理咨询中的共感技术,一向被我认为是最难培训的部分之一。有很多学员自认为共感能力很好,但在训练过程中发现这些是“伪共感”。从某种意义上说,低水平的共感是可能通过训练提高的,而高水平的共感通过培训获得的提高比倾听、提问等要少。我们可以从一些实例来看不同层面的共感。可以看出,第一、第二和第三位咨询师都不是真正的共感。第四和第五位是真正的共感。(对于一个已经高三的男生,这样的“共感”非常不恰当。

共感技术训练:成为优秀的心理咨询师

高境界的共感会让来访者有如此感慨: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1]

心理咨询中的共感技术,一向被我认为是最难培训的部分之一。共感(empathy)是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能够理解对方的情绪、感受和观点。有很多学员自认为共感能力很好,但在训练过程中发现这些是“伪共感”。共感之所以难训练,是因为它不单纯是一种技巧,它还是一种人性观,一种对人的态度,对人性的看法,对人类的悲悯情怀,对他人和自我的良好洞察,以及收放自如的换位思考。从某种意义上说,低水平的共感是可能通过训练提高的,而高水平的共感通过培训获得的提高比倾听、提问等要少。

“共感”在英文说得特别形象:“put one's feet in other's shoes.”“把自己的脚放在别人的鞋子里。”在训练中会发现:有些学员是没有放脚的意识,所以永远不会这样做;有的学员担心放进去后会发生什么事儿,怕别人的鞋子有臭味,怕别人的鞋不合适,怕别人的鞋挤脚;还有人很容易放进去了,但不

知接下来该怎么办,不知所措;还有些学员是把自

己的鞋子脱了让对方穿,不管别人是否合脚、是否愿意,这是典型的“说教”或价值观强加。

低水平的共感常表现为运用倾听技巧,尝试理解来访者的内心体验并试图让对方感觉好一些,而高水平的共感则在准确理解来访者内心感受的基础上,探询这些感受背后的情绪、观点和事实,能够推进咨询。我们可以从一些实例来看不同层面的共感。

来访者: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离婚……我觉得我们的婚姻已走到了尽头,但一想到孩子……我就犹豫了……

咨询师1:(打断)你不应该一天到晚想着“离婚”、“离婚”,你应该先考虑怎样改变自己才能维持婚姻。

咨询师2:(打断)对,你应该替孩子多考虑,离婚对孩子的负面影响会非常大。

咨询师3:(打断)你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心理学的研究表明,很多离异家庭的孩子都成为问题少年,在人际交往、学习和将来自己的婚姻中会出现各种问题。

咨询师4:(耐心等待数秒钟后开口)听上去你内心充满矛盾,不知自己是应该为了孩子维持婚姻,还是结束已名存实亡的婚姻。

咨询师5:(耐心等待,确认来访者不想再说下去后开口)听上去你内心充满矛盾,不知自己是应该为了孩子维持婚姻,还是结束已名存实亡的婚姻。你对婚姻的目的、婚姻的功能充满了困惑,你的婚姻价值观出现了动摇。

可以看出,第一、第二和第三位咨询师都不是真正的共感。第一位用指责性口吻说话,高高在上,把自己摆在了人生导师的位置上。第二位和第三位都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于来访者——“为了孩子你不应该离婚”,只不过第二位比较直接,第三位貌似更专业,其实隐含着强烈的倾向性。这种方式贻害更大,因为它用专业的外衣包裹着自己片面的观点,有操纵来访者之嫌。

第四和第五位是真正的共感。第四位理解了来访者的矛盾感,并且点出了矛盾的具体表现。第五位不仅做到这些,还指出矛盾的根源,今后的咨询可以围绕婚姻价值观做下去。

“伪共感”是指那些看上去很像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或试图让对方感受变好,但其实不是真正的共感。对学员来说,它具有一定的迷惑性。我们可以通过具体案例来看“伪共感”的表现。

咨询师:你能谈一下自己的情况吗?

来访者:(低垂着眼)我,我担心这次高考又考不好。我做什么都不做好。(“又”字表明他不是第一次高考。低垂的目光表明信任关系还没有建立。)

咨询师:(笑起来)你怎么会对自己没有信心?(不合时宜的笑,与来访者的情绪形成很大反差。)

来访者:(看咨询师一眼,马上又低垂)我做什么都做不好。(给自己贴了“失败者”的标签。归因模式是把所有的失败归因于自己的能力。从具体事件泛化到所有事件。)

咨询师:(再次笑起来)你哪些事情做不好?

来访者:(头垂得更低了)我去年高考就没有考好。

咨询师:是吗?你去年就参加过高考?(前面没有很好地倾听。)

来访者:是的。

咨询师:(笑起来)那你能告诉我从小到大做得好的事情吗?(这个问题可以问,但应该放在后面一些。在这里出现很突兀,尤其是配上笑。不可能在什么情况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就开始矫正来访者不合理的观念体系。)

来访者:我从小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第二次出现,应该是来访者的核心自我评价。)

咨询师:你对自己太没有信心。你在班里的成绩排名怎样?

来访者:10多名吧。

咨询师:很不错啦!你为什么还没有信心?(语气过于随意。)

来访者:去年没有达到本科录取分数线,也没有达到妈妈的要求。

咨询师:你真是妈妈的乖儿子!(对于一个已经高三的男生,这样的“共感”非常不恰当。)

来访者: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反应非常强烈。母子关系应该是重点关注的方面。对其悲观念头应该进一步确认。)

咨询师:那你除了学习还有什么失败的方面?(咨询师默认来访者在学习方面是失败的。如果需要进行转折,可以这样说:“我们前面谈了学习方面的一些情况。请你谈谈其他方面的情况好吗?”)

来访者:我什么都做不好。

咨询师:那你生活中能够照顾自己吗?(咨询师试图挖掘来访者做得好的方面,但没有任何方向,充满了盲目性。)

来访者:妈妈说我照顾不好自己。(“妈妈眼中的自己”将是今后可以探讨的一个关键点。)

咨询师:你会洗衣吗?

来访者:我洗不干净。

咨询师:做饭呢?

来访者:妈妈不让做。

咨询师:很多孩子都这样被家长照顾。洗衣、做饭不能代表你的全部。(试图让来访者感受好一些,强调这种情况的“正常性”,但这并不安慰来访者。)

来访者:但是我做不好这些事情。(不是来访者真的“做”不好,而是他的认知系统扭曲了所有他做的事情。按照目前咨询师的思路,不把事实与观念进行区分,不论咨询进行多长时间,都不会对来访者有改变。)

咨询师:你其实应该这样想:我排在10多名,应该是个能力很强的学生。如果你对自己这么不满意,后10名该怎么想?!(咨询的关键确实是来访者的不合理观念。但此处的建议对来访者是无效的。最后一句话试图让来访者感觉好一些,但实际效果并不好。)

来访者:他们有比我强的地方啊!他们会唱歌、会打球,还会做饭。社会比较的模式:拿别人的长处和自己的短处比。)

咨询师:这是你自己的判断吗?

来访者:是的。

咨询师:你其实已经很棒了,能够排在前10名。(“伪共感”,来访者并不觉得咨询师的这句话而觉得自信心增加。倾听不够好,就是“10多名”而不是“前10名”。)

来访者:不是前10名,是10多名。(对名次的敏感性。)

咨询师:你最近一次考试排名多少?

来访者:第16名。

咨询师:那第17—20名都比你强?(在这种时候用封闭式提问,肯定会强化来访者的不合理观念。)

来访者:(点点头)(已经不愿意做更多沟通。)

咨询师:你和别人交流过吗?人无完人,你能考到10多名,如果是我的孩子,我会很高兴的。(又用了一次共感。如果信任关系建立得好,效果应该不错。如果信任关系没有建立,则具有嘲讽意味,而且会使母子关系更加对立。)

来访者:但我妈妈并不这样想。我报考学校的录取人员也不这样想。(这样的话已充满了火药味儿,有很强的挑战性,这意味着咨访关系变僵。)

咨询师:那你就努力吧!既达到妈妈的要求,又要自己开心。(这样的建议根本是无稽之谈,既没有道理,也没有可实现性。)

咨询结束。

这是一个比较典型的自卑个案。来访者需要的是“超越自卑”。对自卑者给予肯定和认可,是咨询中的一个重要方面,但就像中医中的“进补”一样,一定要先调理好,才能补得进去。恶补、大补的效果并不好。那些试图让来访者感觉好的共感也成为“伪共感”。

学员在训练中常见的误区有:一是认为共感就是让对方感受变好,就是给对方一些安慰。

来访者:这次考研我没有考上,我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完了。

咨询师:你不要这么悲观,你今后人生之路还很漫长呢!

这种安慰非常空洞,无法让来访者感觉自己被接纳,对咨询没有任何推进。这不是真正的共感。

二是认为共感就是无条件同意对方。

来访者:我到现在还记得初二时发生的那件事。数学老师的表丢了,这件事本来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但我上课顶撞过她,她一口咬定是我偷了表!

咨询师:这样的老师真是素质太差,不配当老师。

这种说法也许当时会让来访者心里好受一些,但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咨询,更不是共感。这样说对来访者的问题可能无济于事,甚至会让来访者不合理的认知合理化。共感需要咨询师无条件接纳对方,但这种接纳是一种态度上的接纳,并不意味着完全同意来访者的观点。要区分来访者所说的内容中哪些是事实,哪些是观点;哪些是真实事实,哪些是虚构事实。

三是认为共感就是从积极角度去拔高对方的行为。

来访者:这次考研我没有考上,我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完了。

咨询师:我其实非常佩服你去参加考试的勇气,参加考研,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啊!

这种说法接近共感,它使用的是认知当中的重新构架技术,帮助来访者从新的角度来看同一件事。但有的学员过分滥用,无限制地拔高来访者的行为,让来访者产生不自在的感觉,甚至认为咨询师在嘲讽自己:“班级里很多人都参加了考研,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儿,为什么对我就是了不起的事呢?是不是我能力太低?”在本章的学员手记二中就有这种的例子。

正确的做法是适度地从积极的角度解释来访者行为,重构来访者的观念。上文的例子可以这样处理:

来访者:这次考研我没有考上,我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完了。

咨询师:你周围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参加这样的考试。你能够参加研究生考试本身就说明你是一个有追求的人。现在你在追求目标的过程中遇到了挫折,有很强的沮丧感。

真正的共感是来自咨询师的内心,语言只是载体。如果咨询师内心不能真正感受对方的情绪,就无法做到真正的共感。我们来看一个地震灾后心理咨询的训练个案:

练习片断一:

咨询师:我是这里的咨询师,我姓陈。请问怎么称呼你?

来访者:我姓李。

咨询师:我叫你李小姐好了。

来访者:嗯。

咨询师:你今天来想跟我谈什么?

来访者:我也没有什么想谈的。是一个在汶川志愿者建议我来的。

咨询师:您是从汶川来的?(咨询师微妙的心理变化,一听说是从“汶川”来的,马上充满了敬意,改用尊称。)

来访者:是的。

咨询师:地震发生时,您在现场?

来访者:是的。

咨询师:地震发生时,您害怕吗?

来访者:我害怕。我是被别人从废墟中救出来的。(“救出来”的具体情形在合适的时候需要细问,如在废墟下被埋多久,是否受伤,是一个人被埋,还是有其他人,是否受伤,其他人的情况怎样等。但有可能这是一个创伤性事件,需要非常谨慎地被触及。)

咨询师:您保全了自己的生命,这是非常幸运的。那您知道志愿者为什么让你来吗?(咨询师本意是想让来访者感觉更好,但第一句话并不一定会让来访者感觉好。有些地震的幸存者觉得生不如死,备受煎熬。)

来访者:她说我老是不吃饭不行,让我来看心理医生。其实我不饿。

咨询师:您不吃饭多久?(这个问题太具体,关于吃饭可能收集更多信息,不如用“请您说说具体情况好吗?”这个问题,可以让来访者谈得更多。)

来访者:我不知道。反正这一段时间我都过得糊里糊涂。

咨询师:你不清楚?

来访者:是啊。莫明其妙就发生了地震,我一直到现在还糊里糊涂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志愿者还说我总是不愿意跟别人说话也不行。(志愿者与来访者建立的信任关系较好。来访者数次提到志愿者。)

咨询师:地震是个重大变故,刚发生时我们会不知所措。但过了一阵我们的生活就应该和正常生活差不多了。你目前还不想跟别人说话吗?(这样一场重大的灾难在咨询师眼中被轻描淡写为“过了一阵我们的生活就应该和正常生活差不多了”!咨询师本人对灾难的理解是非常肤浅的。咨询师无法共感,因为咨询师根本不理解这场灾难意味着什么。)

来访者:我不想说。不知道说什么好。

咨询师:地震发生到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你的家人都还好吗?(家人是个重点。)

来访者:我的家人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呢!(“家人”的具体内涵是什么,需要确认。这句话是个关键信息。)

咨询师:我冒昧地问一句,你的家人已经被证实是失踪或过世了吗?(这句话可真够冒昧了。在咨询师和来访者还没有建立足够信任之前,在没有做好铺垫之前,这样的提问太刺激了。)

来访者:我……不知道。

咨询师:那你现在特别担心家人?

来访者:我非常担心,不知道他们的情况。我自己刚被掏出来时,还跟着别人一起去救人,到处找家人,去了好多帐篷里找,但一直没有找到。(带出了重要线索:来访者在地震发生后经历了不同阶段。从救助他人到寻找,到目前的麻木。)

咨询师:你到负责登记的相关部门去找过吗?

来访者:找过。(叹口气)没有。

咨询师:目前已经过了生命生存的极限,会不会有意外?(咨询师仿佛是架没有血肉的机器,一定要把来访者的心扎出血来。)

来访者:我,根本不敢想。

咨询师:别人跟你说过什么吗?

来访者:没有。

咨询师:你需要做最坏的思想准备。但你不愿正视亲人遇到不测这种想法,是吗?(在没有处理来访者情绪之前,就开始认知矫正。这时的认知矫正没有任何基础。)

来访者:他们不会遇到意外的,不会的。(非常抵触。)

咨询师:我理解你的感受。但你要接受现实。你觉得自己现在有必要调整吗?(如果比较来访者和咨询师的速度,两人像处在龟兔赛跑之中,来访者还没有离开起点,咨询师已经遥望终点。)

来访者:我要等到确定消息再说。(来访者仍然停留在起点。)

咨询师:现在你要保证自己身体健康。你的亲友不在了,但他们仍然希望你正常地交往、正常地生活。你是不是对亲友不在世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你的亲友不在了”这句话过于强烈,在此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咨询师把它作为一种事实呈现出来,对来访者是残酷的。另外,“亲人”和“亲友”的含义不同,咨询师的精当性不够。)

来访者:我没想过他们会不在。

咨询师:你来到咨询室就是迈出了很好的一步。你自己要有改变的动力才行。你还有哪些亲友没有找到?(直到这时咨询师才来确认具体信息。)

来访者:我儿子和我丈夫。

咨询师:你以前和他们的关系怎样?(没有处理情绪,直接跳到以前的关系。)

来访者:很好的。

咨询师:可以看得出你是非常出色的妈妈,很呵护自己的儿子。(不知“非常出色”是怎样看出来的。)

来访者:他是个品学兼优的孩子。

咨询师:你会有反复回忆吗?(对上句话没有任何反应,马上迫不及待地收集起闪回的信息。)

来访者:我一直糊里糊涂的,有时会有回忆,有时没有。

咨询师:那你睡眠好吗?(转到生理方面。)

来访者:我也糊里糊涂的。反正住在大帐篷里,大家睡我也睡,大家起我也起。(“大帐篷”是个关键信息。来访者目前是与他人在一起行动。如果她独处,情况会不会变得更糟?)

咨询师:余震对你有影响吗?

来访者:我们已经搬迁出来了。我糊里糊涂的,也没什么感觉。

咨询师:我建议你在思想上做好最坏打算,善待自己,可以多和别人沟通,向别人倾诉,宣泄自己的情绪。(这些建议本身都是不错的建议,但在此时用这种方式提出,对来访者没有任何用。时机不对,也没有具体实施方法的支持。)

从个案过程可以看到:学员们对经历过重大灾难、有心理创伤的来访者还无力处理。要想做好此类个案,要真正沉下心来问自己:灾难对人类到底意味着什么?生和死意味着什么?亲人丧失对人们的影响会是什么?亲历灾难会对人们造成怎样的心理影响?对这种个案,学员必须了解灾难后心理、危机干预、哀伤辅导等方面的知识和能力。在面接过程中,需要倾听、倾听再倾听。在丧失亲人的来访者面前,语言有时是苍白的,他们也许并没有准备好去接受建议,可能只需要咨询师陪伴他们,倾听他们,理解他们的感受。如果咨询师不能设身处地地思考灾难意味着什么,就可能采取高高在上的姿态,提出一些冷漠的问题,会让来访者的悲、苦、伤全部化为阻抗。或者,在灾难的亲历者面前惊惶失措,比亲历者还无助。

如何和灾难的亲历者建立平等而理解的关系,对咨询新手来说是一个挑战。

由于咨询师没有和来访者确定咨询目标,所以该个案往什么方向走是不清晰的:似乎在做PTSD(创伤后心理应激障碍)的诊断;似乎在安慰来访者;似乎是在认知上让来访者接受现实。如果往诊断方向前行,咨询师确实问了其吃饭、睡眠、闪回等信息,但非常含糊,而且没有确认离地震发生有多久了。如果是在情绪层面安抚来访者,咨询师确认了害怕等情绪,提出了多和别人沟通的建议,但没有做更多的工作。如果是做认知矫正,咨询师试图让来访者正常化,并且接受家人已遇难的现实,但仅仅点到为止。这样的咨询像流在戈壁滩上的水,涌出来,就不见了踪影,没有方向,也无法形成推动力。富有意义的咨询像一条河流,既有动力,又有方向,在前进的同时不断自我净化。

同样的案例,又换了一位咨询师。略去开场。

咨询师:哦,你是从地震灾区来的。地震对你是一件普通的事情吗?(这样的问话会给来访者带来怎样的心理感受?)

来访者:当然不普通。(马上心理抵触。)

咨询师:跟我谈谈你的家庭好吗?(跳跃到家庭。)

来访者:我家里就儿子和丈夫。

咨询师:地震发生时他们在哪里?(脸上浮现出笑容。这是咨询中非常不和谐的一幕。咨询师的表情和现场氛围不匹配。)

来访者:儿子在学校,丈夫在厂里。

咨询师:找到他们了吗?

来访者:还没有。

咨询师:那你一定很着急。

来访者:是的。

咨询师:他们现在会怎样呢?(没有任何铺垫这样直接问,会让来访者有怎样的心理感受?!)

来访者:我就是不知道啊!

咨询师:你身边这样的事情多吗?(没有分寸感的问话。)

来访者:还是比较多。

咨询师:你和这些人交流过吗?

来访者:没有。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咨询师:你想儿子和丈夫吗?(这样的问话不合时宜。)

来访者:当然想。

咨询师:你想他们时会有什么感觉?

来访者:一想到他们我就哭。

咨询师:那你这种感觉对你有什么影响?(非常冷漠的咨询师,只关注在自己的问题上。)

来访者:我吃不下、睡不着。

咨询师:那你肢体上有什么不舒服吗?(非常书面语的表达。)

来访者:肢体?

咨询师:就是身体。

来访者:我根本没有感觉。

咨询师:那目前现场还在进行救援工作吗?

来访者:现场有救助工作。

咨询师:在顺利进行吗?

来访者:顺利进行。

咨询师:你丈夫和儿子被救出的可能性有多大?

来访者:我就是不知道啊!

咨询师:你要保重自己。他们回来时肯定希望看到你活得好好的。你能跟我谈谈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吗?(“他们回来时”这种说法已经预设了“他们会回来”。这种预设会成立吗?咨询师的本意是安慰来访者,但这种轻飘飘的安慰能在多大程度上起作用?从安慰一下子到咨询目标的确立,跳跃过大。)

来访者:是我们安置点的志愿者让我来的。我自己没有想过要来。

咨询师:我跟你谈了这么多,我觉得你心态还可以。如果你亲人找不到,你会……(“你心态还可以”这种判断是如何做出的?)

来访者:我根本不敢想!

咨询师:如果你家人回来了,你会怎样重建家园?(咨询师的本意是把来访者的聚焦点从当下拉到未来,但这种假设会强化“家人会回来”。如果家人不能回来,来访者如何面对?)

来访者:等他们回来再说吧!(来访者还没有准备好往前看。)

咨询师:地震发生前你是做什么的?

来访者:我在厂里做事。

咨询师:目前你们厂里有一些什么措施吗?

来访者:还没有。

咨询师:(用充满希望的目光看着来访者。)现在有很多人在帮助你们重建家园。你要有希望。地震夺去了很多人的生命,但你还活着。你丈夫和儿子生还的可能性还非常大。(正面的鼓励可以有,但不能空洞。咨询师说:“你丈夫和儿子生还的可能性还非常大。”这种判断的依据何在?咨询师不能安慰来访者而做不现实的预言。)

来访者:(沉默无语)

咨询师:你现在的感觉是什么?

来访者:非常想家。

咨询师:想的程度怎样?

来访者:非常急。

咨询师:你平时都做些什么事儿?(思维在跳跃。)

来访者:我刚被救出来时帮别人做些后勤工作。

咨询师:具体做些什么?

来访者:打扫一下卫生什么的。(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可以让来访者充分挖掘,看到自己的价值。)

咨询师:累不累?

来访者:很累。

咨询师:那你有什么感觉?

来访者:我是被别人救出来的,做些事情帮别人是自然而然的。(非常好的一个点。值得深挖。)

(咨询师停顿。整理思路后重新开始。)

咨询师:你现在睡眠情况怎样?

来访者:睡不好。

咨询师:你能跟我说一下地震发生时的事情吗?你害怕吗?(跟上文的问题之间跨度过大,可以看到咨询师的思路一直在跳,方向不明确,充满随意性。地震发生时的事情是一个非常重大的信息,要做好足够的准备后才可以挖掘。)

来访者:我当然害怕。那个场面太可怕了。我一点都不想再去想。(来访者不愿意陪咨询师去探索这个问题。)

咨询师:那你被压在废墟下的感觉呢?(咨询师现场的语气让人觉得他对这一点很好奇,而不是这个问题对来访者很重要。)

来访者:我一直在想肯定会有人来救我们。以前电视上看到过的。(这不是全部的信息,可以再多了解一些。)

咨询师:那你受伤了吗?(www.xing528.com)

来访者:我受伤了。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咨询师:哦,只受了点轻伤。你的同事有受伤的吗?(对轻伤的轻描淡写会让来访者认为自己的轻伤根本不值得一提。确认同事是否有受伤是可以的,但如果提问,就要把这方面的问题问清楚,而不是蜻蜓点水。)

来访者:有。不过大多数都是平安的。

咨询师:你现在还担心会发生地震吗?

来访者:余震一直不断。我担心也没有用。

咨询师:那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来访者:我想家。

咨询师:(停顿,做不下去。11分钟。)

在这个个案中,对咨询新手来说非常困难的是如何进入来访者的世界。这位新手提了很多问题,思路一直在跳来跳去,碰触到很多方面的问题,但什么都只是点到为止,没有任何深入点。除了咨询的目标不清晰、敏锐度不够之外,重要的是咨询师和来访者是在两个世界中。咨询师没有办法理解来访者曾经经历过的事件,无法从来访者的描述中重构那个现场,无法体会到来访者描述背后的情绪和情感。当咨询师无法在来访者的世界中和他(她)相遇时,咨询就没有办法真正展开。

就这个个案而言,如何才能让咨询新手进入来访者的世界?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咨询师到地震现场,看到现场,感受现场,和来访者拥有同一个画面。间接的方法是听来访者的叙述,用心去感受,尽可能真实地还原来访者描述的那个现场,而不是飘浮在自己想象世界中的现场。

这位咨询新手显然是承托不住来访者表现出的负面情绪。一方面,她缺乏敏锐度,没有感受到来访者的伤痛、恐惧、脆弱、自我怀疑和自责,另一方面,她的素养、心理咨询技术训练还没有让她拥有定力,她无法给来访者做出榜样,怎样可以哀而不伤,恐惧但安然,痛苦但仍然前行。

很难解释清楚定力的内涵。它是咨询师对来访者的理解,理解他(她)所经历的一切;它是咨询师对来访者的接纳,不论发生了什么,我都可以无条件地接纳你;它是咨询师对来访者的陪伴,不论你曾经经历了什么,现在,我在这里,和你在一起;它是咨询师对来访者的引导,不论发生过什么,这些都会过去,你的未来会不一样;它是咨询师传递出的对来访者的信任,我相信你有能力做出改变。

对新手来说,训练定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要在做咨询,在不断反思,就走在这条路上。

在我带学员的过程中,曾经尝试在团体中通过个案来训练共感。下面是当时咨询的记录(为保护个人隐私,个案已做了改动)。

咨询记录

咨询师:我是这里的咨询师,我姓杨,请问怎么称呼您?(因来访者较咨询师年长,在整个过程中,咨询师都用的是尊称。)

来访者:我姓马,是当老师的,你就叫我“马老师”吧!

咨询师:请问今天到这里来想跟我聊什么?(用“聊”字不够专业,会让当事人有随意感,不一定能承担起主动诉说最主要问题的责任。)

来访者:最近三四个月以来,我感到压抑、苦恼、无动力、不开心。

咨询师:您能详细谈一下吗?(非常好的展开。)

来访者:我女儿去上大学了。我在家睡不着,非常紧张,总是担心她出事。她在澳门,我怕她出门被人骗了,怕她睡觉从上铺掉下来摔着了。有时候实在太难受,觉得不如死掉。(这是一个典型的中年空巢问题,用“死掉”是个非常强烈的词,值得关注和追问下去。)

咨询师:您跟她联系过吗?

来访者:我跟她联系过。但熟悉我的人都说我在骚扰她。(“骚扰”是一个值得关注的词。关心为什么会变成骚扰?)

咨询师:她还好吗?

来访者:她还好。她倒不像我这么想她。她说“没时间想你”,我觉得她好没良心。她发一条短消息问我:“我咳嗽了,该怎么办?”我赶紧发短消息告诉她我把药放在什么地方了,让她找出来吃。然后不停地打电话问她是否好了。

咨询师:您对女儿这么关心,这么思念,真是一位好妈妈。她也这么大了,她在那里生活还好,对吧?!(这里用了共感,肯定对方,较好。)

来访者:别人都跟我说:“你女儿去享福了,你不要担心她。”我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但就是控制不住。我现在不跟别人交往,每天下班后就要回家。我要坐在房间里安安静静地在心里想她。只要跟别人提起女儿就会掉眼泪。(眼睛湿润。)

咨询师:您一直是这样吗?

来访者:有一点点好转。我国庆去看过她,看过回来心里好受多了,但现在又不行了。

咨询师:那您今天来的咨询目标就是改变现状,对吗?(确认咨询目标。)

来访者:我觉得自己变态,但不知如何控制。她正在享受青春,读大学,我这样做是破坏她的生活。(“变态”这个词非常强烈,表现出来访者对自己的苛责。)

咨询师:您一天给她打多少个电话或发多少条短信?

来访者:过去每天五六条短信和一个电话,每个月几百元甚至上千元的长途电话费。现在每天一条短信。

咨询师:那这表明您现在有好转。

来访者:我现在上了一个培训班,每个双休日都去学习,否则我不知该怎么打发。但三个月后考完试我又该怎么办?我有时简直希望自己不要通过,还可以通过补考来消磨时间。(透过“考不过”的反常希望,可以看到孤独、寂寞、缺乏精神支柱给来访者带来的困扰程度。)

咨询师:那您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读书和想女儿?

来访者:这样做对吗?(来访者有自我怀疑、但又想得到肯定的心理。)

咨询师:您需要改变,不是改变您的想念,而是让您适应目前的生活。

来访者:许多人都跟我这样说过。

咨询师:您怎么看这样的说法?

来访者:很有道理,但我做不到。我需要具体的方法。当时听了会好,但过几天又会不吃不喝,到半夜两三点都睡不着,刚睡着凌晨6点又会醒来。整夜整夜在想女儿……(眼泪流下来。)

担心她没有钱花怎么办?上次她说过有同学没有钱花了不敢告诉家里,就自己到边境那边买条烟,带过境就可以赚几块钱。这样做多危险啊!很容易碰到坏人的。(“需要具体方法”是咨询的重点。)

咨询师:(递上面巾纸)

您看过她的情况,应该放心啊!(这里的共感是空洞的。来访者因为不放心才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来访者:我看过,她确实有进步,但还有很多我看不到的时候啊!(眼泪一直在流)

我看不到她时,她会做些什么?

咨询师:您需要慢慢调节。(空洞的安慰。)

来访者:我已经变了很多。我原先有洁癖,每天屋里得打扫好几遍。现在即使看到地上有了灰,我也不管。有时碗放几天我都不想洗。我的生活非常无序。(这些细节对将来提出建议是有意义的。)

咨询师:那这有没有影响您正常的工作和学习?

来访者:会。我现在健忘,会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上次到别人办公室,忘记要干什么,想了半天才记起来是取一张光盘。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出差错的。

咨询师:这种事情经常有吗?

来访者:偶然的。

咨询师:这是正常的。您的想念会影响睡眠、饮食,但忘记事情是正常人都会有的。您不必把任何事情都归因于想念上。(让来访者行为合理化的解释。)

来访者:我不想这样啊!我过去工作很优秀,但现在……

咨询师:(打断)

您是否和您先生说过这件事?(提问有些突兀,因为在前文当事人一直只说自己和女儿,并没有提到其他家庭成员,可以先问一下:“您家里还有谁和您住在一起吗?”用这个问题缓冲一下比较好。)

来访者:说过,但他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有时他正在看电视,我让他关了电视和我说话,但等他关了电视,我又不想说了,又让他接着看电视。而且我现在不做饭,家里乱了套。(有家庭支持系统,但支持力度不强。也有可能是因为母女关系过于紧密,夫妻关系的纽带作用不强大,甚至压根儿都没有得到经营。)

咨询师:您把这一切都归因于想女儿?

来访者:我以前以为女儿不在了我会更轻松,但现在什么都变了。(对“空巢”的心理准备不足。)

咨询师:您应该想到女儿去读大学是件好事啊!

来访者:是件好事。但我看不见她了呀!是不是我有什么问题呀!(再一次想让咨询师确认。)

咨询师:那您应该想开些。可以往好处想啊……(咨询师开始长篇说教)

您还可以跟先生沟通啊!

来访者:我不能跟先生说这些事。说了以后会显得我无能。以前女儿都是我一个人带大的。有一次女儿生病,发高烧,我守在女儿身边,一直没有合眼。而我先生睡得呼噜呼噜的。我起身给女儿换冰毛巾时,一脚把睡在地板上的先生给踩醒,问他女儿生病了怎么还睡得着?他说:你也要抓紧时间睡。女儿已经生病了,大人更不能病。你看,他永远就是这么理性。(“显得无能”是个关键词。来访者要塑造的是一个怎样的妻子形象?是一个怎样的母亲形象?她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形象?她的自我概念怎样妨碍了她的形象调整?将来她应该做哪些改变,以适应变化的现实?)

咨询师有一段时间沉默。她不知该问什么。其他的学员纷纷出主意,让她询问原生家庭的情况。咨询师开始找新方向。

咨询师:您能谈一下与父母的关系吗?

来访者:我从小不与父母生活在一起。他们那时候支援边疆。也没有人让他们去,他们自己去的(这句话透出埋怨)。到1986年他们才回来。他们对我很好,但我一直没有办法和他们亲近。他们用钱来弥补,给我买车、买房(眼泪流下来)。我曾经想过早点退休,就住到珠海,可以经常看看女儿,但我知道这样会影响她的独立性。(非常重要的信息。母亲的形象对她塑造自己的形象有巨大形象。)

咨询师:请问您父母是在您几岁时离开您的?

来访者:大概八九岁。20年后他们才回来的。

咨询师:您女儿离开您时已经是18岁了,年龄完全不同,您不必担心女儿会有您当时的感受。

来访者:我那个时候,应该和父母一起去的。(有必要追问的信息。)

咨询师:但您父母那时把你留在上海,也许是为了你好。(试图从另一个角度让来访者理解问题。)

来访者:我知道,但我的感受是孩子不能离开父母。这是我童年的感受。现在我真后悔女儿离得太远,看不到她。我真的好想她,但又不敢对她说。(来访者目前的行为中有一些是童年的补偿行为。)

(哭出声来。)

咨询师:(递上面巾纸。)

来访者:其实我先生白天在网上跟女儿联系。但我从来不用,因为怕自己看了下不来网,想知道她是胖了还是瘦了,想看看她房间是不是乱。又怕她上网成瘾,现在那么多报道上网成瘾的个案,我真的好担心。

咨询师:您其实是个非常伟大的母亲,我非常佩服。您做了很多努力来调整自己,还参加了学习。(共感。)

来访者:我很难调整。因为只要出去玩,我就会觉得自己很罪恶,只有想念女儿才是好妈妈。有时我整夜整夜睡不着。周末来上课时,午饭跟大家一起吃,而晚饭我就不吃了。不想吃(眼泪不停地流)。(“罪恶”是个非常值得关注的词。作为母亲,为什么没有娱乐、开心的权利?这和前文的“母亲形象”有关。)

咨询师又陷于沉默,她无法做下去,求援地看着大家。学员们大多已泪流满面。一位学员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她边抽噎边带着哭声说:“您完全可以把您的想念告诉女儿,告诉她真实情况是怎样的。也许会有奇迹般的效果。”还有一位平时从不发言的学员,尽管平时语速奇快,这时缓缓地说:“如果您真的想看看女儿,可不可以装一部可视电话呢?”感受着教室里凝重而温暖的氛围,我决定继续推进咨询。我对当事人说:“你一直压抑着自己的爱,一定在心底积压了很多想对女儿说的话,现在,我们创造一个机会让你把它说出来。请你挑一位学员来扮演你女儿。”我本来想直接让那位哭得最厉害的学员上去扮演,因为她的年龄非常接近,但还是把主动权交给当事人。

来访者:我想请阿文来演。

阿文很感动,诚惶诚恐地跑上去,一坐下来,就把当事人的手拉在手里。距离贴得很近,真的很像一对母女。

来访者:把你送到这么远的地方读书,你恨我吗?(不停地掉眼泪。)

咨询师:不恨。

来访者:我怕你晚上睡觉踢被子,怕你晚上做梦猛地爬起来,怕你从上铺掉下来,我好担心呀!

咨询师:你要相信我。(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来访者的手。)

来访者:你从来没有洗过衣服,没有做过饭,你行吗?

咨询师:我是妈妈的女儿,你要相信我。

来访者:你到珠海去的时候,要把各种证件放好,天黑了不要乱跑,那边很乱的,有坏人。知道吗?

咨询师:知道了。

来访者:我其实很喜欢你。但有时我对你很严厉,小时候还打过你,你会原谅我吗?

咨询师:我都不记得了。

来访者:上次你说和宿舍同学关系不好,因为她们用光了你的东西居然都不跟你说一声,你很生气,当时说不再理她们,现在关系好了吗?

咨询师:在新环境里,我会努力去适应的。

来访者:从你给小朋友写的信里,我知道你很担心我。你的同学经常打电话来问候我,说是你写信时关照他们的。我知道你担心我的身体。我很感谢你。现在我的身体好多了。

咨询师:我是妈妈的牵挂,妈妈也是我的牵挂。

来访者:(长长地舒一口气)我现在觉得轻松多了。(眼睛看着指导老师。)

我问当事人:“我们现在还可以往下推进,但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当事人略显疲惫地回答:“今天就到这里吧!”

咨询结束。

我没有像平时那样进行进入咨询技术的点评。我觉得更重要的是让学员们相互有分享的机会。

教室里有几秒钟的沉默。一位男学员打破了沉默说道:“其实你说的情况在我们那一代很多。我母亲是在我八九岁时回家住在一起的。只要犯了错误,就狠狠地打我,真是往死里打。我一直觉得母亲是不喜欢我的。后来出来读书,母亲去送我,等她转身走时,我听到她压抑的哭声。我心头一震:原来母亲是爱我的。等自己有了孩子,就更能理解母亲了。所以我觉得你可以更好地去理解你的父母。他们有他们的不容易。”

刚才第一位咨询师接着说:“妈妈怀我六个月时,坐飞机从新疆回到上海。那时还没有直达飞机,所以火车转来转去才坐上飞机。生下我后他们一直在新疆工作,到我6岁时他们才回来。而我开始是和奶奶住,后来是和外婆住。爸爸妈妈根本没有时间照顾我。我理解他们。他们现在对我很好。中午时会打电话问我晚饭想吃什么。在外人看来,爸爸妈妈爱我,而我孝顺。但在我心里我知道,这是礼节性的爱,心不可能走得很近,我永远不可能在他们面前撒娇。但我接受这种关系。”

大家的情绪渐渐恢复平静。有人问来访者:“你刚才为什么不让哭得最厉害的女孩扮演你的女儿?”她说:“我怕她一上去我的情绪完全失控。”“原来你在那个时候还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问那位哭得最厉害的学员:“你刚才为什么哭得那么厉害?是不是想到什么?”

她说:“是的。我觉得母爱好伟大。我本来大学毕业也要出国的,那时没有过多地想到父母。虽然家里一直是支持我的,但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走后他们会是怎样的。也许我应该考虑得更周到一些。”

她的眼睛红红的。

对全体学员来说,这是一次带有震撼力的共感培训,因为他们第一次在训练活动中体会到了真实的共感。在大家的一片抽泣声中,每个人都感受到来访者那种矛盾、压抑、痛苦而又有点自虐的心情,每个人都真心实意地想帮助她分担这些感受,想帮助她想办法。这应该是最朴素的、发自内心的共感了。在心理咨询的培训中,学员的共感之所以进步缓慢,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很多个案都是模拟的,来访者都是扮演的,来访者很难带入自己的真情实感,因而咨询师也较难进入角色,难以与来访者共鸣。如果能用实际案例进行锻炼,相信学员的共感能力会提高更快。

有一点是重要的,在团队中的心理咨询个案,结束后的分享是非常重要的。这一点和心理剧的分享是一样的。这里的分享是指在团队中诉说和自己个人经历有关的、触动自己心灵的部分。分享有一些原则,其中最重要的有两条:一是不评判,不评判来访者及其所触及的其他人,不评判咨询过程,不评判来访者在咨询的言行;二是不强加经验,不向来访者提建议:“你应该……”,其基本语式是“我……”。

在这个案例中,女儿去读大学后,来访者就开始自罪,“只要出去玩,我就会觉得自己很罪恶,只有想念女儿才是好妈妈”,于是自我封闭,自我憔悴,自我混乱,自我折磨(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等等),简直无法活下去。为什么会这样?

来访者的儿时经历让她了解到:离开父母对孩子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现在自己的女儿离开了父母,正在经历一件痛苦的事情。女儿痛苦,父母就不能快乐。这既是父母与孩子保持联接的方式,也是父母的赎罪。

来访者之所以如此严苛地要求自己,是因为在她的潜意识中,她用这个标准评判了自己的父母,并且断定他们不是好父母,因为他们扔下自己很多年,居然能够“很好”地生活和工作(至少在她眼中是这样),居然没有生活不下去。她用这种方式向父母显示:“这才是真正的母爱,离开了孩子就没法活下去。而你们当年是多么残酷!”也许她潜意识中,越自我折磨,替父母赎罪也越多。

来访者8、9岁时,父母曾因工作离开长达近10年。这一段与父母关系的空白,在来访者心里种下的是父爱和母爱的缺失、不满足、怨恨等等。当来访者说:“我那个时候,应该和父母一起去的”,其间有复杂的情绪:悔恨?遗憾?自责?……这样的情绪,怎样影响了目前她和女儿的互动?她不放心女儿的举动中,有多少是以母亲的身份?有多少是退行到8、9岁的少年期,以孩子的身份想要获得与父母在一起的机会?

与女儿的分离,让她儿时不愉快的分离经历浮现出来,那种与父母分离的焦虑、孤独和害怕折磨着她,她不时地掉进那种情绪中。她对分离的害怕,既有当下现实中与女儿的分离,也有儿时与父母的分离,两者叠加,压迫着她,让她几乎窒息。儿时经历成为当下事件的放大器、加速器,让当下的分离变得更加不可忍受和面目可憎。

没有人喜欢分离,但目前来访者的反应已超出了大多数人对分离的反应。因为她面临的是双重任务:既要处理当下的分离,又要应对久远的、但仍然鲜活的、类似创伤的儿时经历。

来访者这种焦虑会怎样影响其周围的人?在已展开的咨询中没有很多这方面的信息,但从只言片语中、从来访者的行为中可以推断出她对周围人的影响:她的丈夫可能深受其困扰,她不做饭、不打扫房间,和他沟通也是颠三倒四;她的朋友一次一次被动听她讲故事;而处在被干扰中心的,是她的女儿,不仅要适应大学的新生活,还要安慰母亲。在来访者没有察觉的角落里,她的女儿已经因她的这种分离焦虑而陷入焦虑:刚开始时一天要接数条短信、数个电话,要汇报一切让妈妈放心;要接待妈妈的来访……有一个细节表明她对母亲焦虑的了解和担心:她会托自己的同学去劝慰母亲。很少会有大学生做这样的事情,而来访者的女儿这样做,不仅是爱妈妈,更是担心妈妈。

也许在来访者看不到的地方,她的女儿为了满足妈妈的愿望,让妈妈感觉到被需要,会有示弱、无助和撒娇,如发短信问:“我咳嗽了,该怎么办?”女儿未必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为了表明自己对母亲的依赖,就有控制地退行到无助状态。这是为了母亲而让自己不长大的表现。

由于以上所分析到的种种原因,对这位来访者来说,中年空巢对她带来的是决定性影响:她需要重新调整亲子关系、夫妻关系、与父母的关系。以前,与女儿的关系代替了其他所有关系,母亲形象可以遮蔽所有形象,而现在,亲子关系被距离冲淡,她需要重建夫妻关系、与父母的关系。而这又涉及她自我形象的问题:母亲形象、妻子形象、女儿形象。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工程,对她这个年龄来说。要让她完成这个工程,需要时间和实践。

其实,在咨询进行当中,我曾希望当事人能够继续做下去,我看得到咨询终将流向的方向:可以请人扮演她的父母,把她的心结彻底打开。现在看来,当来访者希望停下时,咨询停下来,应该是更好的选择。这一方面是尊重来访者,来访者知道自己停在哪里是最佳的,她的体力和心力能够承受的度是怎样的,她自我暴露到哪个程度是舒适的。她最后停下来的那个画面是非常温馨的,她得到了“女儿”的承诺,带着安心结束咨询。另一方面,处理父母与来访者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几十年形成的关系模式,需要花一定的时间,不一定在一次教学活动中能够处理完;此外,处理父母与来访者关系,可能会波及更深层次的信息,而来访者未必做好准备去触及这些信息。

从共感角度看,咨询师用到的基本是低水平共感,试图让来访者感觉好、从积极角度重塑来访者的观念等。但由于这个团队成员相互之间的信任,从总体上来说,共感的氛围营造得很好,来访者可以彻底打开自己的心扉,信任咨询师。咨询师在这方面是成功的。确切地说,这是团队的成功,而不仅仅是咨询师的成功。

对来访者的共感让我有成就感

陈湘霖

时间很快,今天已是第五次实习了,今天的主题是“面谈中的共感技术”,在前几次实习中,每次分组练习后,我都会被很深的挫败感击中,每一次当扮演来访者的同学坐在我面前时,我在做完必要的开场事宜后,就开始大脑短路,我完全不知道怎么与来访者交流,他(她)在叙述的时候,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办?怎么办?他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啊!”我真的很茫然,我很想跟他(她)交流,很想帮其解决问题,可我除了微笑什么也不会做。

小组演练后,老师给予了指导,她说“共情”不是简单的同情,共情是你站在来访者的角度,去体会他(她)的心情,良好的共感是在良好倾听后才能产生的。由于前几次的茫然,我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沉下心来进行小组演练,我要倾听、倾听、再倾听,然后给予来访者适当的共感。以下是我扮演咨询师,与来访者交流的一个片断:

来访者背景:女,30岁左右,在外企工作。在开场后,我们进入主题:

咨询师:“请问你今天到这里来想跟我谈谈什么呢?”

来访者:“最近我小腹明显胖了很多,因为每天一到晚上我就控制不住地吃东西。”

咨询师:(初听到这句话时,我心头又掠过一阵慌张,天哪,你控制不住吃东西,我好像没办法解决啊,但一想到我不可以老这么慌张,我一定要突破自己时,心情又沉静下来,我把我自己当成她,我在想我为什么吃那么多东西呢?仅仅是因为东西好吃吗?)“你说你控制不住想吃东西,你能具体地谈谈你在这样做时的感受吗?你真的是因为东西好吃吗?你在吃的时候及吃完以后的感受如何呢?”(后来我知道,我一下子提了太多问题。)

来访者:“我不觉得有什么好吃,我只是忍不住这样做,吃的时候感觉还好,吃完之后我很难受和后悔,我后悔我吃那么多不必要的食物,可第二天,我下了班回到家又忍不住不停地吃,我很难受。”

咨询师:“你这样的行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来访者:“最近两星期,而且最近两星期以来,我还喜欢周六周日去加班,我觉得我上班快乐些。”

咨询师:(我突然意识到,她一定是要逃避什么,她才会这样发泄似的吃东西,才会休息日还去上班)“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周末在家休息会比较舒服,可你却愿意上班,你能说说为什么这样做才让你更快乐呢?”

来访者:(沉思了一会儿后)我觉得这样我就可以不要面对……我那两个刚从美国回来过暑假的孩子。

咨询师:(我第一次在面谈中感觉到了兴奋之情,原来她这样做是为了不与孩子在一起,我几乎想冲动地告诉她,你是亲子关系焦虑,可我转念一想,老师指导过我们,一定要让来访者自己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我应该共感后继续倾听)“绝大多数的母子相处都会觉得快乐,但你却感到与孩子的相处中,会让你有很焦虑的感觉,所以你才会不停地吃东西,并在周末工作以缓解这种痛苦感。”(培训老师的话:咨询师的直觉很敏锐,它可能是正确的,也可能是不正确的,因为还没有更多的信息能表明这一点。建议这里再问一些详情而非直接做出结论。)

来访者:“对啊,对啊,就是这样,我不知道怎么与她们相处,大的那个5岁,跟我还好一点,小的那个36个月,我一抱她就哭……”

在反馈时,扮演来访者的同学给了我极大的鼓励,她说我的共感让她很温暖。而我第一次找到了感觉,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使用倾听和共感后,我是可以有能力与来访者一起深入下去的。我终于明白前几次我为什么那么茫然,那是因为我进入了一个误区,我以为我必须“先知全能”,在来访者刚刚开口时,我就要知道他(她)是什么问题,我该用什么方法帮助她……其实真正的咨询并非如此,好的咨询师是一个引领者,用倾听用共感尽可能地多掌握来访者相关信息,并获得他(她)的认可,让来访者在自己的叙述和回忆中,自己找到问题的症结。作为初学者,只要放松自己,让自己进入来访者的处境中,就有可能获得让交流继续下去的力量和方法,只要交流能够继续,咨询就可以继续推进。

哈哈,我笑问自己“是开窍了吗?”

抗拒咨询师的共感

陈湘霖

我本人扮演来访者,另一同学扮演咨询师,我用了我自己正在经历着的困惑来求助咨询师,案例背景是我的妹妹不想留在上海,她想回山东发展,但我又很不放心让她走。

咨询师:“今天你到这里来想跟我谈谈什么呢?”

来访者:(我确实希望咨询师能帮助我,所以我就开门见山)“我最近很困惑,我妹妹她不愿留在上海,她想回山东。我其实又很不希望她走,但看见她不开心,我也很难受。”

咨询师:“你为什么不想她回山东呢?”

来访者:“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山东,她在上海,我能照顾到她,我感到这样好一点。”

咨询师:“你为什么不放心她回山东呢?”

来访者:“我很担心她照顾不好自己的身体,担心她交到不好的朋友等等。”(我期待咨询师问我,为什么我会认为她会照顾不好自己的身体?为什么我会担心她交的朋友不好?)

咨询师:“那你妹妹在上海做什么呢?她有朋友吗?”

来访者:“她在上海做过一段时间的文员,朋友不多,没有山东多,但我最近又在给她介绍工作,还把一些跟她年龄相仿的朋友介绍给她。”

咨询师:“哦,你为她做了很多,你真是个好姐姐。”

来访者:(听到“你真是个好姐姐”这句话时,突然之间,我感到非常沮丧和恼怒,我是个好姐姐吗?如果我是个好姐姐,妹妹为什么非要离开我独自去山东生活?为什么她在我身边,总是不快乐的样子?我明白咨询师是在表达共感,可是这个共感让我非常不舒服,我完全没有再说下去的欲望。我沉默无语……)

我特意记下这个案例,就是要提醒自己将来做咨询师时,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要用不恰当的共感“逼”跑了我的来访者。

指导老师的话:共感不是简单地恭维对方、从积极的方面肯定对方,而是体会到来访者情绪层面和认知层面当下的状况、即将进入的状态。这对新手来说非常难,这是一个不断实践的过程。扮演咨询师的同学该如何做下去呢?咨询师可以说:“看得出,你似乎并不认同我说的话。这句话让你内心有非常复杂的感受,是吗?你能具体谈谈吗?”随时敏锐地察觉来访者的变化,是咨询师共感的一个基本功。

共感不在话多

佳依

本来以为朋友有事没事都喜欢跟自己谈心,应该属于在共感方面会做得比较好的。谁知道,真正咨询时,就往往直奔脑海里自己设想的主题去了,是否真正让来访者感到被理解、被接纳,是否心情和感觉变好却顾不上了。生活中的共感没有直接转化为咨询中的共感。这多少让我有沮丧感。

在这次分组练习中,我期待着自己的突破。这是一个关于职业咨询的案例,来访者和朋友合开了目前的公司,从事培训及职业咨询方面的工作。目前的困惑是应该偏重公司的技术管理还是去做产品推广。我的一个好朋友就是做培训的,常听她说起现在培训企业竞争之残酷,所以我非常能理解来访者的感受。在共感时,我的话不多,有一句话被我重复多次:“是啊,现在的培训市场,竞争的确太厉害。”本以为这句话会被来访者听得厌倦,但在反馈时来访者却说:“你的语气和表情,让我觉得你的确很明白我们的辛苦,很有亲切感,也感到你很清楚培训市场的状况,所以我很愿意继续谈下去。”哇,这个反馈真让我信心倍增。原来,共感不一定要话很多,到位是最重要的。

指导老师的话:生活中的共感能力是可以转化为咨询中的共感力的。那些在生活中擅长共感的人在咨询中有可能会有良好共感。但初学者由于要整合听、说、思考等多项任务,可能会顾及不到共感。加强练习后,所有的能力会综合起来。

我把感觉弄丢了

牛牛

今天练习的是共感技术。在几次自信受挫之后,我把我的感觉给弄丢了。这可能是咨询中最难的技术了。不知道为什么,在练习中,我总是找不到感觉。太多的理性思考,太多的探求原因的冲动。在练习中,我无法找到来访者的感觉,甚至我把自己的感觉也给弄丢了。

伴随着更深的自卑,我开始怀疑我的个性是否适合当咨询师。联想到霍德兰职业兴趣测试的结果,我是属于传统、现实、研究型,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咨询呢?

休息的时候,看到愁眉苦脸的我,组员老虎把我带到教室的外面。雨后的上海,还是沉沉的、闷闷的。

“做个深呼吸吧。”老虎说。

“嗯。”

“怎么样?闻到了什么?感觉到了什么?”

“闻到了——香烟的味道。”

“呃——对,我在抽烟。”老虎掐了烟头,“再闻闻,看看还能闻到什么?刚下过雨,再感觉一下。”

“嗯——好像有——泡泡糖。”

“感觉?”

“黏黏的,湿湿的,甜甜的。”

“对啊,你的感觉没有丢啊。不要想着泡泡糖,‘黏黏的,湿湿的,甜甜的。’这就是感觉。”

是啊,即使做咨询师,也不能为了找到别人的感觉就把自己的感觉给丢了。

为了减少我过于理性、过于逻辑的思考方式,老虎又给我做了一段意象训练。通过意象技术来体会一下别人是怎么想的。或者说,先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有一幢房子,石头做的。”老虎开始描述那个意象。

“石库门?”我插话道。

“不要想那个,想一下石头砌成的房子是什么感觉?”

“哦,冷冷的,冰冰的。”

“嗯,这就是你的感觉。别人也可以有其他的感觉,比如感受到坚固的、安全的,对吗?”

“嗯,对。”我点点头。

“房子没有门,只有一扇窗。”

“奇怪的房子!”我诧异。

“对你来说可能觉得会很奇怪,但是对于来访者来说,他就是这样想的啊。不要追究他的逻辑性。”

“走进房子,里面有一张床。”

“不是没有门吗?怎么进去?”

“不是说了吗,不要太在意逻辑性,找感觉,不能逻辑性太强。”老虎似乎有些怒了,“不然会注意不到该注意的东西的。”

“哦,知道了。”我回答道。

“房间里空空的,就只有一张床。床上有被子和床单。”我没有插嘴,老虎继续说着,“床单是红色的,被子是白色的。”他停了停:“你看到什么?”

“我感到毛骨悚然。我仿佛看到床单原先也是白色的,红色的不是染料,是血。还有丝丝血迹从被面中渗透出来,慢慢把被子染红。”

“对,对,对!这些就是你的感觉。但是这些不是来访者的感觉。你就是要通过和来访者的沟通来了解刚才那些对他来说都代表了什么,这样就能共感了。”

今天练习的目标是共感。虽然我今天没有直接在共感上下功夫,但今天对我来说的确收获不少。至少我把我丢失的感觉找回来了——或者说,我找到了成为咨询师的自信。

指导老师的话:小组成员之间的相互帮助是组员成长的一个重要源泉。这个组员幸运地拥有这样一个小组。牛牛的长处是擅长逻辑分析,但有时会用逻辑分析代替情感反应。老虎运用强化感觉的方式对其训练,是可取的。只是,那个意象片断的含义,需要另外的分析了。

[1] 诗出杜甫《赠花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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