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大河坝的那一天,马程将要结束,我与一位藏语翻译并骑而行。看见草原远处有数十只似羊一般大小的动物,可是行动迅速,风驰电掣,比马还快(后来坐在时速四十公里的汽车里,曾见路旁的黄羊,竟追到汽车前面去)。我问翻译那是什么?他说:这是黄羊,是一种肉味很好的野生动物,不过颇难猎取,不妨我去试试看。说完他策马而去,前进三十余里后,方始气咻咻的扬鞭归来,马鞍后系着一只击毙的黄羊。晚间生火烹煮以食,蘸着朋友所送的西宁醋,确比畜养的羊肉鲜美,大概因它奔跑快速剧烈,肌肉因之发达结实,所以瘦肉较多而好吃。我开玩笑的说:我们应多找几只黄羊,以代替带着备吃的一群羊。他却很严肃地答复:黄羊肉不过偶吃一顿罢了,我们游牧藏胞的穿衣御寒,饮食充饥,是全靠羊群的。
我们通常知道游牧民族是依牛羊为生的,但牛是单胎为多,繁殖不快,故食料取资多偏重在羊。而在康藏区内,因为交通不便,棉与布皆需从远处输入,卖着高昂的价钱,所以穿着亦不得不从羊皮、羊毛上设法了。在沿海一带,穿毛织品的呢绒是算比棉布较好的服装,藏区里却正相反:在玉树,要十二三斤的羊毛(这一带算是国内出产最好的青海细绒),才能掉换一尺粗蓝布;在德格,我约略计算过,一两金子可以买到一千一二百斤羊毛,所以他们以棉布为贵重的衣料,除了土司、堪布等以外,他们将羊皮连成的袍子上是没有布面的(就是毛向身体而光皮板对外),只有妇女,为求装饰优美起见,才在皮袍的边缘上镶着一二寸阔的一条布。我曾在玉树以土制羊皮做了一件皮袍,用八块羊皮连成,重达三十余斤,总共的代价只合三尺粗蓝布,所以我也因为布贵没有做袍面而让它光着皮板子。可是这件皮袍我在途中试穿了一次,就始终没有再用,这样重我倒还承受得住,主要的是羊皮里存在着怪臭味,我实在受不了。因为土制羊皮不是硝的,只是涂点酥油使皮柔软,这酥油发酵后在发生着怪臭。除土制羊皮而外,妇女们以手工方式将羊毛捻成毛线,将毛线织成毪子(更好的叫氇氆,并染上红绿色的花纹),不过制作方法简陋,毪子粗疏得有如城市里用的地毡一样。
吃的方面,除了宰羊取肉而食,主要的还在羊奶,用以制作各种食品。羊奶实在太便宜了,途中我们以一元藏洋买了两桶,总有五六十斤。羊奶除饮用以外,拿去做酥油(也就是城市里用的白塔油)。因为他们没有科学方法培养好细菌,而只是自然发酵,所以有很多杂菌跑进去,又在分离脂肪与蛋白质时当然没有离心机,是用长时期震荡的方法使脂肪慢慢浮到表面,因此分不净,杂质因而分解发臭,虽然用最新鲜的奶来制造,结果却做成了奇臭难闻的酥油。做成酥油后的奶,假如有干燥机的话,原可制成很好的脱脂奶粉,但他们让其自然蒸发干燥后,却变成坚如砂砾的奶渣子了。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奶在发酵中途尚未提取酥油时,他们称为酸奶子,这东西极为美味可口,我想北京的所谓奶酪,也就是类似的食品,不过糖在藏区是稀少而又贵重的,所以酸奶子倍觉其酸了。(www.xing528.com)
羊如何养法呢?我想特别介绍一下。因为有很多著书立说的朋友认为藏区人口稀少的主要原因在于做喇嘛的太多。我以为这看法是不确的。诚然喇嘛教有影响于藏区人口,但实在主因由于生产方式,使得人口无法多起来。我拿养羊的方法一说,可以试觇其余。羊的种类,西北各省通常以尾巴分为大尾羊、小尾羊,藏区则多以角分为大角羊、小角羊,大致说来,小角羊的毛较细。交配方面,纯任自然,因之畜种日益退化。但有极大影响妨害着繁殖的是下列三种灾害:一是兽瘟,藏胞们毫无方法医治,一九四三年,青海曾发生大兽瘟,成千上万只的牛羊遍野而死。二是冬天没有羊群的御寒设备,除了小羔羊抱到帐篷里,其他只是秋季剪毛时多留点让它自己抵抗寒冷。每年大雪时总是冻死不少。三是牛羊产品不值钱,他们没有能力积贮冬季牧草饲料,羊群们吃枯草不饱饿瘦因而死亡。因此,他们的羊群经常遭这些灾害的袭击而繁殖不多。
内地总认为牧羊是童子的工作,最简单不过的事,可是我亲眼看见了他们的牧羊技能,不能不大为惊佩,真是劳动生产中锻炼出来的高度智慧的发挥。他们每人要放牧二三百只羊,我们看去,只像一片白云,可是他们精熟到要分别出每只羊个别色相。他们一眼看去,就能觉察出少了哪几只羊马上设法去找到,真是绝顶功夫。至于他们训练得母羊自动回到篷帐挤奶,容后再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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