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普遍的观点认为,现实主义文学是作者的“讲述”(telling),现代主义文学是作者的“展示”(showing),后现代主义文学是作者的“自我反思”(self-reflection)。与“讲述”到“展示”和“自我反思”的流变同步的是“作者”和“读者”观念的变化,简而言之就是“作者”的退隐和“读者”的诞生。
从词源学上来讲,“作者”一词起源于拉丁语中的三个动词:agere,意即“行动或呈现”;auieo, 意即“捆系”;augere,意即“生长”;以及希腊语中的名词autentim,意即“权威”。中世纪时的重要学科中都有“作者”的概念,“作者”的作用是建立学科的基本原则和规范,并在最普遍的意义上树立了中世纪文化的道德和政治权威。以狄尔泰(Willhelm Dilthey)为代表的传统解释学将体现作者意图的本文含意奉若神明,认为解释学的目标就是寻求文本的作者意图。现实主义小说的作者与读者之间存在一种“叙述契约”,读者通过与文本接触可以认识文本所创造的世界或指涉的世界,满足他们填补文本中意义空白的期待,但文本仍是中心,作者乃意义之源。新批评家们通过“细读”(close reading)首先解构了作者的权威地位,认为文本的意义是独立于作者的意图的,任何寻求作者意图的批评都是“意图谬见”。后现代解释学也否定了作者意图以及文本与外部世界的联系。W·K·温默萨特(W. K. Wimsatt)和M·C·比尔兹利(M. C. Beardsley)明确指出:作家意图无法追寻,甚至连作者本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真正意图是什么。作者意图既不能有效地追寻,也不值得追寻。(1)罗兰·巴特在《写作的零度》(Writing Degree Zero, 1953)中已经暗示了作者核心地位的消解,在《作者之死》(“The Death of the Author”, 1967)则明确宣布了“作者”的死亡。(2)作者并非个人生命的表现者,而只是语言操纵下的表演者。传统的文学观念认为作者与作品是父与子的关系,但在巴特看来,如果作者“确实想表达自己,至少他必须懂得,他想‘翻译’的内部‘事物’本身只是现成的词典,词典的词只有通过别的词才能解释,等等,以至无限。”(3)
伴随着作者的死亡,读者诞生了。正如霍夫曼所说,“从某种交际的角度来看,现代主义似乎强调创作感受与艺术品意即发送者与信息之间的关系,而后现代主义则强调信息与收受者之间的关系。”(4)意义是相互作用的结果,并非隐藏在文本中作者的客观意图,而是由读者在与文本的交互作用中创造出来的。这种由读者来创造意义的文本就是“作者文本”,这是一种复合文本,既开放又模糊,可以有无数种解读。与之相对的传统上由作者统领意义的文本则被称为“读者文本”。后现代主义文学是典型的“作者文本”,其中大量的元叙述、元语言不仅公开宣布文本的虚构与作者意图的荒谬,也邀请读者对文本进行参与和解释。这样,文本的意义就成为了无限的过程,是不确定的和开放的。作者不再是意义的主人,不再是语言的主人,在作者的文字里,意义的游移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这些游移,这些意义的“空白点”,都需要读者去控制,去填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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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转引自王治河:“后现代解释学”,见《后现代主义辞典》,王治河主编,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年,第227页。(www.xing528.com)
(2) 巴特的《作者之死》出版后引发许多争论。福柯随后发表《什么是作者》对巴特提出批评。在福柯看来,作者不是写作文本的说话者个人,而是一种组织话语的原则。也就是说,作者并非写者,而是代表着话语意义的来源,代表着文本话语的统一性和连贯性。照巴特的作者死亡来说,作者所关涉的整个话语体系和文化领域都死亡了,这是不可想象的。福柯在承认作者的历史存在的同时,反对批评家从文本生造出一个“作者”来“阻碍虚构文本的自由流动、自由组合、分解和重新组合”。参看陈慰萱,“作者”,见《后现代主义辞典》,王治河主编,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年,第756页。
(3) 罗兰·巴特:“作者之死”,见《符号学文学论文集》,林泰译,赵毅衡编选,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年,第510页。
(4) 转引自汉斯·伯顿斯:“后现代世界观及其与现代主义的关系”,见《走向后现代主义》,佛克马、伯顿斯编,王宁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年,第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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