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在传统的现实主义小说里,我们通过人物的行动或活动来认识一个人物——如果他们有心理活动也是在他们行为的过程中,并伴随着这种行为——我们通过“看见”一个人来认识他,那么在现代主义的小说里,我们是通过“听”来辨识一个人物,小说人物往往在不能真实地介入的生活世界里独白着走来走去,进行着内心深处的自我对话。这些没有引号的独白或对话,赋予小说中的人物一种与现实主义小说不同的个人的新鲜感和真切性,但“他们的个人主体性却是如同一个鳏夫的孤独的主体性,是已经被世界当作了一个客体、一个物的主体性。他们与自己所生活的世界之间的永恒冲突,不再表现为行为上和社会公共空间、公共事务的冲突,而是表现为内心冲突”。(1)现代主义文学在某种意义上是在“上帝死了”的口号之下着意创造出新的尝试,而后现代主义文学并不追求终极价值,不愿意对重大的社会、政治、经济、道德、伦理、美学诸问题进行严肃而认真的探究,不再试图赋予世界以意义。后现代主义极力反对现代主义关于深度的“神话”,拒斥孤独感、焦灼感之类的深沉意识,而是将其消解或平面化;它怀疑乃至否定文学的价值论和本体论。后现代主义文学中,人物被大大淡化,甚而消解了,就像冯内古特在《五号屠场》中所言:“本小说里几乎没有人物……因为书里大多数人物都是被巨大力量弄得无精打采的玩物。”(2)
后现代主义文学中的人物呈现出非人格化特征,很多人物都没有姓名,比如罗伯-格里耶的《去年在里安巴》(Last Year in Marienbad, 1961)中的三位主人公被分别命名为X、A、M,《嫉妒》(La Jalousie, 1957)中叙述者的妻子也被作者称为“阿X”。正如符号与所指关系的任意性一样,通过这种符号化的命名,后现代文学中的人物被抽空了内核,成为漂浮的能指,是缺乏深度、不确定的、扁平的“卡通式”人影。格拉夫(Gerald Graff)说,在后现代小说中,人物如同外在的现实,是某种“对它一无所知的”食物,缺乏貌似有理的动机或者发现的深度。(3)后现代主义文学无意刻画可信的人物,而是将人物的虚构告白于读者。比如在《法国中尉的女人》中,十二章末尾,叙述人陡然问道:“莎娜是谁?”接着在十三章开头,叙述人说道:“我不知道。我现在讲的故事全是想象。我创造的这些人物从未存在于我大脑之外。”的确,“在后现代小说中,人物也如同永恒的实体,是某种‘关于子虚乌有’的东西,缺乏说得通的动机或可发现的深度。”(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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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耿占春:《叙事美学:探索一种百科全书式的小说》,郑州:郑州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3页。(www.xing528.com)
(2) 冯内古特:《五号屠场》,虞建华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年, 第56页。
(3) Graff, Gerald. Literature Against Itself: Literary Ideas in Modern Society.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University Press, 1979, p. 53.
(4) Ibid, p. 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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