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杨伯钧先生“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一文,感触挺深,原来小时侯生活在地主爷爷的阴影里,小小年纪就深知 “亲不亲,阶级分”的还大有人在。
老实说,地主爷爷我也有一个。地有多少,不太清楚。只知道老爷爷当年在山西老家靠卖煤起家,让儿子们过上了吃着租子,开着铺子,出门车马的舒坦日子。可老爷爷哪里知道,他辛辛苦苦弄得那点儿家业,后来连累了我们祖孙三代。
这么多年了,地主爷爷的阴影好像比澳洲人说自己被第一批流放到澳洲的祖先还要沉重。我从小瞎要强不明世故,不知道身为狗地主的孙女得夹着尾巴做人,红小兵还争着要第一批当, 结果不久就遭了报应。
小学课堂里,老师站在毛主席像前,挨个点名,听到名字,每个同学得赶紧起立,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自报家庭出身。我前面的同学们一个个都很自豪:“贫农”“贫农”,最多也是个音量稍低的“中农”。听到我的名字,带着红领巾的我站起身来,坦然地报了个“革命军人",刚要坐下,身后传来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什么革命军人,他爷爷是个老地主。” 全班同学马上转过脸来,小眼睛们死死地盯着我的脸,我只觉五雷轰顶,恨不得课桌下的水泥地面上马上裂开条大缝儿。
终于熬过了世界上最长的一节课,瘫坐在一棵大树下,我第一次深深地体验到了什么叫阶级仇恨。我怎么就那么倒霉,怎么人家的爷爷奶奶都那么苦大仇深,我怎么就偏偏摊上个老地主?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我的主爷爷,部队有规定 – 成份不好的老人不能接近革命后代。我只听说老家的地主爷爷和地主婆奶奶被从城里赶到乡下种地,奶奶累伤了胳膊,爷爷整天端着个酒壶,没几年就没了。
我还恨那个在我身后出卖我的男生。平时悄么声像个虾米勾着背,我也没得罪他呀,怎么就这么恶毒?当年我的小脑瓜可是怎么也转不过劲来,如今想起来,恐怕这还是阶级仇吧。 你想啊,每天看到听到的都是恶霸地主的水牢,周扒皮的半夜鸡叫,白毛女的血泪控诉,还有小英雄的壮烈牺牲,那能不恨么?
听说如今地主的后代们许多在乡下又成了改革的弄潮儿,居然有的还扬言要把当年地主爷爷被分出去的地都再买回来,还惊动了许多领导,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搞不清到底是喜还是忧。
喜的是,当年我们这些被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的地主后代,如今能够和贫下中农的子孙们平等竞争。不管是考大学,当官搞学问,还是经商,办个乡镇企业,摆个摊开个铺子,能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勤奋努力堂堂正正地做人过好日子。忧的是如果我们重演旧社会那一套 – 私设水牢,半夜装鸡叫,逼拐卖来的孩子们在我们的皮鞭砖头下为我们发家敛财的话,如果再逼出一场革命来,那可不得了。
如今好像人人爱财,可不知为什么我妈却一直把钱看得很淡,后来听了六老姨的故事我才纳过闷来。(www.xing528.com)
我妈有六个姨,六姨最漂亮,从小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后来嫁给一家远近有名的大财主,据说结婚时六老姨带着进口的金表,婚礼相当排场。王家不仅良田滚滚,而且财源茂盛,店铺无数,全国连锁。但可惜好景不长,六老姨过门后不久就发现这家人视财如命,居然连怀了孕的儿媳都舍不得给吃饱,害的六老姨的娘家偷 偷地送包子给挺着大肚子的小女儿充饥。
王家的佃农们终于盼来了解放军。土改时,王家民愤极大,六老姨的婆婆经不起批斗投了井,六老姨的老公被从北京的铺子召回老家批斗,受不了委屈也投了井。
六老姨因为娘家的人缘好,保住了条命。王家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万贯家财化为乌有,六老姨领着年幼的儿子在丈夫投井后被赶出王家的深宅大院…….
六老姨后来在省城攀上了个贫下中农,过了一辈子苦日子,60刚出头就得了肺病,没钱治病,没过多久就过世了。
而六老姨的娘家,虽说也有地有车有马,也雇着个长工,日子过得挺殷实,但据说老姥姥为人和善,乐善好施,对长工很厚道,在村里人缘好,土改的时候,只给评了个中农,当年还保住了小女儿的一条命。
黑砖窑的童奴事件曝光后,我常琢磨六老姨的身世,希望新财主们别太为富不仁,逼得劳苦大众再造起反来,再弄出个王家悲剧来。
我还想问问那些乡下地主的孙子孙女们,你们干吗非要买回你们爷爷当年被分的地?是为了给你们的地主爷爷们争口气, 还是跟自己当年受的那点儿委屈过不去?发财的路子多啦,干吗非得跟你爷爷的地较劲?你们想没想过那些丢了地的贫下中农吃啥?
总之,地买不买,买多买少不打紧,要紧的是千万别重蹈王家的覆辙,到头来再弄个家破人亡,吃二遍苦受二茬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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