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逼西安,红二十五军得到了意外的收获,在长安县引驾回捉住了一个敌区长,在区公所里徐海东等人看到了一张《大公报》,报上载有一条消息:“共军一、四方面军在川西会师后,继续向北逃窜,先头部队到达松潘……”
这一重要收获,对于红二十五军来说是十分难得的。因为红二十五军自从撤离鄂豫皖根据地之后,由于没有电台联络,即与党中央失去联系。中央红军到底到了哪里,无法知道,完全处于一种“与世隔绝”的状态。这一信息的获得,虽然是来自敌方,但为红二十五军提供了红一、红四方面军的大致行动方向。
恰在这时,红二十五军得到了更可靠的消息。那是红军威逼西安的第三天,即1935年7月15日,原鄂豫皖省委的老交通员石健民,冒着生命危险,通过敌人的重重关卡,不失时机地找到红二十五军军部驻地子午镇。他为红二十五军送来了中共中央数月前发出的几份文件和党中央的指示,带来了中央红军与红四方面军已在川西会师,并继续北上的确切消息。
在石健民到达军部的当天晚上,代理省委书记吴焕先在长安县丰裕口主持召开了省委紧急会议。会议根据中央文件精神、报纸消息和敌情动态,对红二十五军在鄂豫陕根据地的实际斗争状况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决定立即率领“二十五军到陕甘苏区会合红二十六军,首先争取陕甘苏区的巩固,集中力量以新的进攻策略消灭敌人,直接有力地配合红军主力,创造新的伟大红军与准备直接与帝国主义作战的阵地。在这种新的策略方针之下,具〔决〕定了二十五军的西征北上的行动”(14)。同时决定合并鄂陕、豫陕两特委,组成新的鄂豫陕特委,统一领导各路游击武装力量,继续坚持鄂豫陕根据地的革命斗争。
7月16日拂晓,红二十五军在鄂豫陕省委的率领下,从丰裕口地区出发,踏上了西征北上的道路。
红二十五军这次出征,广大指战员的心情与半年前离开大别山时大不一样了。那时,为了“打远游击”,是进行无目的的转移。如今,却是目的明确,为了配合主力红军北上,与陕甘红军会师。因此,红军指战员的心情无比喜悦,他们经鄂县(今户县)、盩厔(今周至县境),沿秦岭北麓冒雨向西前进。途中,在盩厔县店子头和马召镇,两次打退陕军骑兵团的尾追。后由于敌第五十一军第一一三师紧追不舍,为了迷惑和摆脱敌人,调动敌人南进,红军遂由辛口子向南折入秦岭山中,经青岗砭、宽台子、厚畛子、佛坪旧城、二郎坝等地向南疾进。部队在经过佛坪旧城时,省委又召开了一次会议,进一步肯定了红二十五军西征北上的方针。
7月27日,红二十五军到达留坝县的江口镇,击退当地民团。由于连续行军作战十几天,部队相当疲劳,省委和军领导决定在江口镇休整两天,进行西征北上的思想动员和物资准备工作。在休整期间,部队进行了整编,将一直跟随红军部队行动的第四路游击师280余人,分别编入各团,并且把沿途收容的游击队员和伤病员也补入连队。整编后,红二十五军辖第二二三、第二二五团和手枪团,连同机关和直属分队,全军共4000余人。
7月30日,红二十五军从江口镇出发转向西北。31日,担任前卫的第二二三团第一营,轻装奔袭,一举歼灭了胡宗南部别动队四个连,占领了川陕边界公路要地双石铺(今凤县县城)。当日黄昏,第一营第三连设在双石铺东北的警戒排哨,截俘了一名敌少将参议。经过搜查,发现他随身带有许多文件和报纸。这个及时送上门来的俘虏,意外地为红军提供了许多至关重要的军事情报。
从敌少将参议的口供中得知,红一、红四方面军正越过川西草地继续北上,而敌胡宗南纵队、鲁大昌新编第十四师、王均第三军、邓宝珊新编第一军和马鸿宾第三十五师,都已分别部署在四川省西北部、甘肃省南部边境、渭河沿线和西(安)兰(州)公路上,企图堵截红一、红四方面军北上。同时,这位少将参议还供出,胡宗南的主力部队已经全部西调去堵截北上红军,其后方留守处设在天水。
从截获的报纸中,也获得重要信息。其中,7月16日《大公报》报道:“松潘西南连日有激战”。22日,该报又报道:红军“朱、毛部已越过六千公尺的巴郎山,向北进行,……似有窥甘青交界之洮州、岷县、西固等处”。
根据敌人的口供和文件、报纸所提供的情报,更加证实红一、红四方面军正在北上,可能很快就会与红二十五军会合了,这是多么难得而又振奋人心的喜讯啊!指战员们奔走相告,喜形于色。于是,军领导决定,部队立即进入甘肃境内,并袭击天水县城,以威胁敌人后方,配合红一、红四方面军的北上行动。
8月1日,红二十五军在双石铺休息了一天,召开了纪念“八一”建军节的大会,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这时,蒋介石也在窥测着红二十五军的动向。他判断“徐海东股西窜,确有接应川匪威胁我防填侧背之趋势”。于是,他电令陕甘各追剿军除“跟踪追剿及赴筑碉线施行坚壁清野外,应另增筑自南郑经留坝至宝鸡,沿渭水至西安之碉堡封锁线”,以“防川陕两匪合股”(15)。据此,杨虎城立即制定了追堵红军的方针。其方针是:“本部为预防朱、毛、徐等股侵入陇南或汉中方面时,得以全力迎击起见,决于朱、毛、徐股匪未侵入陕甘地境之前,以最大努力,于最短时间,先将徐海东股粉碎而歼灭之,以除后患。倘匪万一向东回窜或北窜时,则派队穷追,不灭不止。并派有力部队于陕、甘边境及汉水流域各地严防固守。”同时命令:赵寿山纵队附张飞生旅为追剿队,不论地域,不分天候,极力穷追;王毅武旅移驻西原公附近,详探匪踪,联系友军,相机协剿,并随时注意汉江以南防务;第十七师所余各部队,应分布于汉江沿岸沔县、南郑、褒城、城固、洋县等处各重要城镇,扼要固守;第六十七军全部应即速经盩(厔)郿(县)大道,向宝鸡、凤县之线推进,唯于凤县、留坝间须以有力之一部严行警戒;孙友仁纵队暂控置于盩郿一带,防匪北窜(16)。为防堵追剿红二十五军,敌人进行了严密布防。
而此时的红军指战员们却异常兴奋。徐海东后来对当时红军指战员的心情作了如下描述:
当时,我们的决心:即使我们这三千多人都牺牲了,也要把党中央和一、四方面军迎接过来。我们向全军提出了一个响亮的口号:“积极前进,迎接中央,迎接一、四方面军。”(17)
就这样,在敌人多路追击堵截下,红二十五军像一条游龙,活跃在陇南地区。8月2日,红二十五军从双石铺出发,直奔甘肃两当。3日,红二十五军以手枪团和军部交通队一部化装潜入两当县城,配合先头部队攻占该城,俘敌保安队官兵数十名。军政治部就地发动群众,开仓济贫,镇压了当地罪大恶极的反动官吏。街头巷尾,到处都张贴了红军的标语、布告,县城飘起了红二十五军的战旗。
而后,红二十五军由两当县城以北的利桥镇转向西北,翻越麦积山,直逼天水城下。9日晚,徐海东带领第二二三团第二营,一举攻占天水县城北关,歼敌一部,缴获一批军用物资。由于红二十五军直捣敌人后方,敌朱绍良急调第三军第十二师一部,从武山、陇西回援。同红二十五军一水相隔的敌第五十一军第一一四师,滞留在渭河北岸的清水地区,踌躇不前。在这种情况下,蒋介石接连发出电令。8月6日电令于学忠,要第五十一军派一部向凤(县)徽(县)方向轻装截堵,大部务向天水、徽县、略阳碉堡线疾进,主力置于天水。9日电示杨虎城:“希督饬与匪接触,不分省界,跟踪追击。”(18)10日又电:“查徐海东匪西窜原因,在策应朱、毛,我军应采用内线作战要领,先以优势兵力迅速解决徐匪,再行以全力回击朱匪。”并令薛岳、王均、杨虎城、于学忠等部,各抽调一部分兵力,“统归朱主任绍良负责统一指挥”。同日,还电令毛炳文,将其第三十七军轻装步兵提前运输至西安后,兼程到平凉。蒋介石的一系列命令,目的是将红二十五军“于天水、成县、略阳以东、渭水以南地区聚而歼灭之”。(19)由此,敌一部由四川江油北上甘肃文县,一部东移天水,准备南下的第六十师和中央补充第一旅不得不暂时滞留在文县、碧口一带。显然,红二十五军的这一战略行动,有力地钳制和吸引了川、陕、甘边界的敌人,在一定时期内减轻了红一、红四方面军的压力,起到了配合红一、红四方面军北上的作用。
为了继续配合红一、红四方面军的北上行动,红二十五军决定向敌人纵深发展,从新阳镇北渡渭河,攻占秦安县城,切断西(安)兰(州)公路,继续钳制敌人。
8月11日,红二十五军来到渭河边上。浑浊而湍急的渭河水,像一条狂怒的巨蟒,沿陇山峪峡谷奔腾着,咆哮着,由西向东而去,把红军阻挡在它的南面。幸好这时没遇到狂风暴雨,绝大部分战士攀着牵在河面上的几条绳索,把武器弹药顶在头上,徒涉而过。当时,全军只找到一条小木船,军领导决定让给全军仅有的人称“七仙女”的七位女同志和几个重伤员坐着,从浊浪翻滚的河水中从容渡过。
红二十五军渡过渭河后,面对这滔滔的渭河水,徐海东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行动。他对吴焕先说:“政委,我们能接到中央就好,如果接不到,这条水可是个大害,往回走准带尾巴,就是背水作战。这次过河要是有敌人堵上,过来就不会这么容易。现在如果要转回去,孤军一支,可不会那么太平了,搞不好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危险。石达开的教训就是这样,他人多,可在大渡河上被敌人全部消灭掉了。”吴焕先接着说:“我对渭水也考虑,假如是遇上敌人,怎么好过啊?”(20)
当日,红二十五军一举攻破秦安县城。第二天,徐海东和吴焕先继续着昨日的谈话。吴焕先对徐海东说:“现在要动动脑子,假如接不到中央怎么办?”徐海东说:“能接到中央更好,接不到中央就进陕北,去和刘志丹同志会合,到哪里都是革命。我们现在和陕南隔开,是敌人封锁加上渭水隔断的;回陕南,是下策,肯定有尾巴,再过渭水,可能会损失很大,不回陕南不是不要陕南,从古至今,天上的牛郎织女也不愿意隔开的。真接不到中央,为保存革命力量,到陕北和刘志丹同志会合。”吴焕先紧接着说:“我同意你的看法。这渭水很讨厌,往下游水会更大,根本不能徒涉。我们继续西进,接到中央更好,接不到中央我们再渡河去陕北。”最后,徐海东幽默地说:“红一、四方面军是大会合,我们和刘志丹也来个小会合。”(21)
两位军领导人的决心已定。当日黄昏,部队从秦安县城出发,经魏店北进。8月14日,红二十五军逼近静宁县城,毙伤敌数十名。守敌新一军第十一旅惊恐异常,急电求援。至此,横贯陕、甘两省的交通大动脉西兰公路被红二十五军拦腰切断,打乱了敌军围堵红军的部署,配合了红一、红四方面军的行动。
此后,省委决定部队到静宁县城以北25公里的兴隆镇、单家集(今属宁夏)等地休整三天,做好继续行动的准备。
兴隆镇一带是回民聚居的地区。广大回族群众和汉族劳动人民一样,深受国民党贪官污吏、地主豪绅的压迫剥削,另外还受到大汉族主义的歧视。加之这里山大沟深,消息闭塞,经济、文化极为落后。在红军到来之前,由于敌人的反动宣传,这里的回族群众对红军存在着怀疑和恐惧心理。当听到红军要来这里的消息后,村里的青年人、妇女都纷纷逃进深山。
一向重视群众工作的军政委吴焕先,在部队进驻兴隆镇前夕,专门找了几个贫苦群众、地方乡绅、小学教员和货郎小贩,在一起促膝谈心,进行了细致地调查研究工作。他根据所了解到的情况,在部队中进行了党的民族政策、群众纪律的教育,介绍了回族人民的信仰、生活特点和风俗习惯,教育部队要团结和发动回族兄弟共同抗日。同时,部队制定了“三大禁令、四项注意”:即禁止驻扎清真寺,禁止打回族中的土豪,禁止在回民家中吃大荤;注意回族的风俗习惯,注意要用回民水桶在井里打水,注意回避青年妇女,注意实行公买公卖和不准在回民面前说猪骂猪等。按照省委和军领导的要求与规定,许多连队在进入回民地区之前,自动把一些没有吃完的猪肉做了处理。军领导还派手枪团和少数回民战士先期进入兴隆镇,把事先写好印好的标语、传单、布告广为张贴,进行宣传。
8月15日,红二十五军进入兴隆镇。红军干部和战士不仅严格遵守纪律,还主动帮助回族群众扫院、担水、干活,在街巷、院落向回族群众宣传红军对待回民的政策,宣传回汉军民团结,共同抗日救国的政治主张。军医院的医护人员热情为群众治病,院长钱信忠亲自为一腹胀病患者扎针治疗。红军以实际行动揭穿了敌人的反动宣传,很快得到群众的热情欢迎和大力支持,躲进深山的回族群众也都陆续回到村里,“红军好”的消息迅速传遍兴隆镇、单家集等附近的回民村镇。为了尽快团结回族上层人士,吴焕先政委亲自召集当地的知名人士和阿訇开座谈会,宣传党的抗日救国主张和红军的政策纪律,讲明红军只是稍作停留,不征粮派款,不拉夫抓丁,以解除他们的思想顾虑,稳定人心。随后,吴焕先等领导人在一派欢腾的军号、锣鼓、鞭炮声中,热烈而隆重地到清真寺拜访,并赠送了匾额和礼品。当地一个回族老人捋着胡子说:“我的胡子都白了,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仁义之师!”清真寺的阿訇也按照民族礼节宴请了红二十五军的领导人。事后,还赶着一群染成了红色的肥羊送到军部作回拜。许多回民群众还积极为红军做事。当地有两位回族妇女,看到山顶上的红军哨兵没法做饭,就提着一篮馒头,拎着汤罐,上山送饭。
这时,还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供给部长刘炳华是河南人,他见这一带的“狗尾巴草”长得旺盛,很高兴地叫马夫们放马,结果损坏了回民的庄稼。原来这一带的谷苗未出穗之前,长得和河南的狗尾巴草差不多。事情传到徐海东那里,他立刻把刘炳华叫去,进行了严肃的批评。
刘炳华听了吓了一大跳。徐海东同志决定给他严重的处分。消息传出去,回族群众选派几位老人前来求情。老人们对徐海东同志说:“这位长官不晓得是庄稼,不能怪他。千万不要给他处分呀!”求了半天情,徐海东同志才说:“那就这么办,我们牲口吃了你们多少庄稼,你们就要收下我们多少粮食。”他还叫刘炳华带着马夫拿着粮食赔了礼,道了歉。(22)
由于红军严格地执行党的民族政策和铁的纪律,回族群众深为感动。当红军离开兴隆镇时,全镇男女老少齐集街头,敲锣打鼓,在道路两旁摆设香案、茶桌、果品,依依不舍地为红军送行。马青年等十几名回族青年高高兴兴地参加了红军,被编在军政治部,负责沿途带路联络,做宣传群众的工作。后来,红一方面军长征经过这里时,也受到回民群众的热烈欢迎。到达陕北后,毛泽东在接见徐海东和程子华时,还夸奖红二十五军路过陇东回民地区时留下的良好影响,说他们政策水平很高,民族政策执行得很好。
部队在兴隆镇休整期间,仍未得到党中央和红一、红四方面军的消息,省委开会决定,再在西兰公路上钳制敌人半个月,接不到中央,再去陕北。
红二十五军离开兴隆镇后,从8月17日开始沿西兰公路东进,一举攻克隆德县城,歼守敌第十一旅第二团第一营大部,活捉敌县长和保安团长,并以缴获的部分衣物被服救济贫苦百姓。这时,敌第六师第十七旅由兰州乘70余辆汽车,沿西兰公路向东驰援,遭到红军阻击,不能前进。当日黄昏,红二十五军连夜翻过六盘山,继续沿西兰公路向东挺进。18日进至瓦亭附近时,与由固原赶来的堵截之敌第三十五师第一〇五旅一部遭遇。红二十五军立即占领几座山头,经过激战,将敌击退,毙伤敌数十名,缴获战马17匹,并相继占领瓦亭、三关口、蒿店等地。19日,乘胜逼近平凉县城。平凉县城位于六盘山以东,是西兰大道上的重镇之一,敌第三十五师马鸿宾部盘踞于此。这时,马鸿宾一面令第一〇五旅一部增援平凉,一面令师属骑兵团及第一〇四旅第二〇八团,分别由庆阳西峰镇、宁县早胜镇,向泾川县城集中,企图将红二十五军逐出陇东地区。
其实,红二十五军的主要目的是袭扰并钳制敌人,并未计划攻城,遂于20日绕过平凉县城,由该城以东的四十里铺附近南渡泾河,沿西兰公路进至白水镇。这时,敌第三十五师第一〇五旅三个步兵营尾追而来。军领导决心消灭这股敌人。傍晚时分,红二十五军又冒着大雨掉头进到马莲铺以东,抢占打虎沟两侧的高地,将敌全部打垮,歼敌一个多营。天黑以后,红二十五军返回白水镇。(www.xing528.com)
8月21日拂晓,红二十五军继续冒雨东进,沿泾河南岸的泥泞公路急行军20余公里,到达泾川县城以西五公里多的王村。这时,敌三十五师骑兵团和第一〇四旅第二〇八团,分别由庆阳西峰镇、宁县早胜镇赶到了泾川县城,迎面进行堵击。在马莲铺吃了败仗的第三十五师第一〇五旅,也尾追而来。敌人前堵后追,红军的处境十分危急。而此时又连日暴雨,公路北侧的泾河河水猛涨,红军再北渡泾河已很困难。公路南侧,又被一道几十公里宽的高塬所阻,回旋余地很小。军领导果断决定部队暂时离开公路,翻过南面的王母宫塬,南渡泾河支流汭河,摆出一副佯攻灵台的态势,给敌人造成红军将转回陕西的错觉,实则西去威逼崇信县城,继续切断西兰公路,并积极探听红一、红四方面军的行动消息。
于是,部队由王村爬上王母宫塬。这是一座地势突兀的黄土高原,位于泾河与汭河之间。在汭河与泾河的会合处,形成一座圆锥形状的高岭。山嘴上,有座建筑于北魏永平三年(公元510年)的王母宫石窟。
翻过王母宫塬,陡峭的断崖底下便是奔流不息的汭河水。汭河水平时流动缓慢,深不过膝,可以徒涉而过,眼下大雨滂沱,平静的河面上卷起浑浊的浪涛,给部队渡河造成很大困难。军政委吴焕先亲自在岸边指挥部队渡河。他的衣服全部被雨水湿透,紧紧贴在身上,满脸滚着水珠,面孔变得铁青。他指挥手枪团和第二二五团抢先渡过河去,占领南岸高地,并向泾川方向实行警戒,防止敌人突袭。恰到军供给部和军医院过河时,突然山洪暴发,河水骤涨,咆哮的洪水卷着泥浆奔泻而来,有几个战士不幸被洪峰卷走。吴焕先见情况严重,立即命令停止渡河,抢救落水的战士。这时,全军的骡马担架、行李挑担、医疗药品、军械修理器材,以及随同医院行动的伤病员全都拥挤在汭河北岸。
就在这时,王母宫塬上忽然响起了枪声。敌第三十五师第一〇四旅第二〇八团1000余人,在一个连的骑兵配合下,由泾川县城沿着王母宫塬向红二十五军突袭而来。在塬上四坡村担任掩护任务的红二十五军第二二三团第三营,首先与敌接火,当即凭借房屋、土墙和窑洞与敌展开激战。为配合第三营抗击敌人,第二二三团重机枪连连长戴德归,奋不顾身地把一挺重机枪架在窑洞顶上,向蜂拥而来的敌人猛烈射击,压住了敌人的进攻势头。这时,红军先头部队已经渡过汭河,难以回援,担任后卫掩护的第二二三团,完全处于背水作战的不利形势。
在这紧要关头,徐海东副军长赶到了第二二三团团部。第二二三团通讯员关盛志后来回忆道:
徐海东副军长拿起望远镜观察敌情。子弹“嗖嗖”地从头顶上飞过,打在身后的墙壁上,土坯纷纷脱落下来。他仍然站在那里,仔细地观察着。
敌人又组织冲锋了。在机枪的掩护下,个个如亡命之徒,杀气腾腾地狂叫着,手上的马刀闪着凶光。敌人像潮水一样向我压来,我军的处境相当危险。徐副军长看到了情况的严重性,放下望远镜,沉着地对团里领导说:“一定要顶住。”敌人越冲越近,当他们冲到我轻重火器的有效射程以内的时候,徐副军长喊声“打!”我们集中所有的重机枪、轻机枪、步枪、手枪一齐向敌人射击。
子弹像雨点一样落在敌群里,冲在前面的一连骑兵一个个被打倒了。后面的敌人又拥上来,但是立刻又被打回去。敌人的督战队举着明晃晃的马刀,逼着匪兵们往前冲。四坡村被淹没在一片叫骂声、冲杀声之中。
突然,一阵激烈的枪声在敌侧后响起,给了正向我扑来的敌人以很大杀伤。与此同时,又传来一阵熟悉的号音。
“是吴政委他们!”大家非常激动地说。(23)
原来,战斗打响后,吴焕先政委带领军部交通队和学兵连100余人,从右翼截击敌人。
他们抄着一条隐蔽小路,一鼓作气地从河边奔上塬顶,恰好插入敌人的尾部,切断了敌人的后路。战士们不顾泥泞路滑,迅速占领几座高地,从侧后向敌人发起攻击。吴焕先政委向战士们大声疾呼:“同志们,压住敌人就是胜利,决不能让敌人逼近河边!一定要坚决地打,狠狠地打!”……只顾向四坡村发动围攻的敌人,没想到忽然从背后杀出一支奇兵,在我前后夹击之下,敌人顿时乱作一团,纷纷夺路逃窜,……
战斗正在激烈进行时,亲临前线指挥作战的军政委吴焕先,身工负了重伤。指战员听到军政委负伤的消息,更加激起对敌人的无比仇恨,一个个悲痛至极,怒火万丈,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与敌人拼刺刀肉搏。最后终将敌人压到一条烂泥沟里,全部予以歼灭,毙敌团长马开基。
王母宫塬上的一场恶战,就这样胜利结束了。但是,指战员们并没有感到胜利后的喜悦,而是处于万分悲痛之中,无不捶胸顿足,热泪盈眶。因为战斗即将结束的时刻,年仅二十八岁的军政委吴焕先同志,就停止了呼吸……(24)
吴焕先,湖北省黄安县人,是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的创始人之一,历任红四军第十二师政治部主任、红二十五军第七十三师政治委员、红四军政治部主任、鄂东北游击总司令、红二十五军军长、政治委员和中共鄂豫皖省委常委、鄂豫陕省委副书记、代理书记等职。他在重建红二十五军和领导红二十五军坚持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的斗争中,在长征入陕、开辟鄂豫陕革命根据地时期,在为迎接党中央和红一、红四方面军而西征北上途中,都建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是鄂豫皖省委、鄂豫陕省委和红二十五军的卓越领导者。他的牺牲,是红二十五军的一个重大损失。
吴焕先牺牲后,指战员怀着极其悲痛的心情,抬着他的遗体渡过泾河。徐海东亲自为他擦洗了满身血迹,穿上他最心爱的呢大氅,当晚买来一口油漆棺材,把他埋葬在陇东高原。随后,省委常委临时商定,由于程子华负伤未愈,军政委和省委书记均由徐海东兼任,待以后有机会再开省委扩大会议选举。
为了继续牵制和迷惑敌人,红二十五军直逼灵台方向。敌人原以为这支“疲惫之师”在到达泾河两岸时,必然要夺路进入陕北,不想却掉头南下,进入灵台县境。红二十五军的这一行动,使敌人错误地认为:扰乱之师,飘忽不定。8月29日,杨虎城为“严堵该匪窜陕”,命令赵寿山部移驻宝鸡防堵。
红二十五军此时除以少数部队在灵台附近虚张声势之外,主力则在灵台与崇信之间的上良镇、梁原镇、赤城镇等地积极活动。部队所到之地,徐海东每天都派手枪团到处搜集报纸,访问客商,从中打探有关红一、红四方面军北上的消息。由于当时条件所限,又没有电台联络,关于红一、红四方面军的行动消息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敌情起了变化。敌毛炳文部第六师第十七旅乘着汽车,从兰州到达泾川县城;敌第三十五师继续向泾川方向集结;陕甘边之敌第五十一军第一一三师,则由凤翔、清水向北推进到陇县、马鹿镇一带;敌第三军第十二师也由武山、甘谷等地向华亭方向尾追而来。各路敌军日益逼近,对红二十五军形成合围夹击之势。省委和军领导考虑到一时难以获得红一、红四方面军的确实消息,而敌军又步步紧逼,部队连日在大雨和泥泞中行军作战已很疲劳,伤病员也难以安置,继续在此孤军作战,又无后方依托,处境十分不利。于是决定按照沣峪口、佛坪两次会议确定的北上方针,立即进入陕北与刘志丹率领的陕甘红军会合。
8月30日,红二十五军经华亭县安口窑转而北上。31日晚,由平凉县城以东的四十里铺再渡泾河,继经镇原、庆阳县境,翻沟跨塬,兼程前进。这时,敌第三十五师骑兵团和步兵第二〇一团,一路跟踪追击。红二十五军先后在经过西峰镇和翻越赤城塬时,两次打退敌骑兵的尾追。9月4日晨,红二十五军由合水县板桥镇出发时,担任后卫的第二二五团第三营遭到敌骑兵团突然袭击,在此危急时刻,徐海东从前卫赶到后尾,指挥该团第二营投入战斗,掩护第三营突围。但因敌众我寡,也陷入敌人的包围之中。恰在这时,第二二五团第一营,迅速抢占一座山头,以猛烈火力阻止了敌人的进攻,掩护徐海东飞马突出重围。这次战斗,红二十五军损失200余人,第二二五团团长方炳仁壮烈牺牲。
此后,红二十五军在东华池、太白镇之间渡过葫芦河,沿陕甘边界的崇山峻岭继续向北前进。由于这一带是红区和白区交界的地方,人烟稀少,沿途无粮可筹,部队饥疲不堪,许多同志走着走着就昏倒在路上。不少营以上干部,把自己的坐骑杀掉,为战士果腹充饥。正在十分困难之时,恰遇上一个赶有500多只羊的商贩,军领导和贩羊人商量一番,他便把羊卖给了红军。幸亏这群羊,解除了红军面临的严重饥饿威胁,使部队得以继续前进。
9月7日,红二十五军到达陕甘交界的豹子川(今属华池)。省委在此召开会议,决定由程子华代理中共鄂豫陕省委书记兼军政治委员,徐海东任军长,戴季英任参谋长,郭述申任政治部主任。全军总计3400多人。会后,军领导对部队作了关于进入陕甘根据地、同陕甘红军会师的政治动员,要求部队整顿军容,遵守纪律,注意团结,讲究礼节,尊重地方政府,虚心向兄弟的陕甘红军学习,向根据地人民学习。全体指战员得知将要进入根据地,与他们日夜盼望的陕甘红军会师,人人兴高采烈,欣喜万分。
此后,省委率领红二十五军继续北进。部队刚刚跨进根据地时,由于口音不对,有些群众不知是什么队伍,纷纷逃走。但不久群众得知这支队伍是从南方老根据地远道而来的红军时,就相继归来,分外亲切。9月9日,红二十五军进至保安县(后改志丹县)永宁山,同陕甘根据地党组织取得了联系。中共陕甘边特委、陕甘边军委得悉红二十五军到达永宁山的消息后,立即报告了中共西北工委。陕甘边苏维埃政府主席习仲勋和陕甘边军委主席刘景范,专程赶来迎接红二十五军。中共西北工委为了热情欢迎红二十五军,由组织部印发了《为迎接红二十五军北上给各级党支部的紧急通知》,要求各级党组织立刻动员起来,举行各种形式的欢迎会与庆祝会,散发传单,张贴标语,欢迎红二十五军,并发动群众自动地捐助各种食品与鞋袜,派代表慰问劳苦远征的红二十五军。
红二十五军在永宁山稍作休整后,即向延川县永坪镇开进。一路上,人民群众送水送饭,送鞋送袜,到处看见的是根据地人民欢迎红二十五军的标语,听到的是亲切热烈的欢迎口号。红二十五军的战士们更是精神焕发,喜气洋洋,一路行军一路歌,行军速度大大加快。经过四天行军,于9月15日胜利到达永坪镇。这天,永坪镇附近的红军和群众,一大早就从四面八方涌到永坪镇的河道上,十多里长的道路两旁,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欢迎的人群。他们在翘首盼望着经过长途跋涉,冲破层层封锁,战胜了无数艰难险阻,终于到达陕北的红二十五军。一位亲历者后来回忆道:
庄头上出现了一杆迎风招展的红旗,后边是黑压压看不到头的队伍。立刻,河道里也响起了锣鼓声、歌声和口号声。正在田里干活的老乡们,听到锣鼓响,也扛着锄头跑来了。
徐海东同志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身材高大结实,穿着一身青色军装。八角形的军帽上,还钉着一颗红五星。他一边走,一边笑着挥手向我们问好。紧跟在首长们后面的是骑兵警卫排,再后边是手枪团。手枪团大多数同志都穿着黑军装,腰里缠着“九龙袋”,每人背着一把盒子枪和几颗手榴弹,身后还斜插着一把大刀。他们排成四路纵队,整齐地走了过去。我们一个劲地喊口号、唱歌,他们一个个精神奕奕,笑容满面,也唱着歌来回答我们。手枪团的后面是八十来个人组成的司号连,吹打得哇哇响。再后面是几十个十五六岁的宣传员,没有化妆就又唱又舞地走了过去。
在一些抬着伤员的担架过去以后,战斗部队过来了。先是二二三团。嗬!一个连就有五挺轻机枪,每个营还有六挺重机枪。步兵分成三路纵队行进,都扛着一色的马步枪,有的还上着明晃晃的刺刀。当中还夹杂着一些挑夫,竹扁担颤悠悠地闪动着。他们照样唱歌、喊口号,有时趁着换肩的机会,还连连朝我们招手。
……
一直把红二十五军的同志送到了“红大”休息,欢迎的人们才各自回家去。(25)
至此,红二十五军打破了敌人的围追堵截,胜利地完成了战略大转移,成为先期到达陕北的第一支红军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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