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政治的影响和制约导致了建国后服装面貌的单一,但在50年代中仍出现过一个短暂的繁荣时期。
1955年3月,《新观察》杂志社邀请北京文艺界人士及团中央、全国总工会的代表座谈着装问题,并刊登座谈记录,发行甚广的《中国妇女》《中国青年》杂志也展开对服装样式的讨论,那些认为漂亮服装是不道德的论调居然处于下风。那年夏天《新观察》杂志开辟了服装论坛,论坛的一个参与者认为,“进步”不等同于“穿着单调的颜色”;另一种看法是,中山装和解放军军装是革命的产物,这些服装是属于当前时代的;一个音乐评论家鼓吹旗袍的回归,他认为旗袍使女人更美丽;一个工会的女主席回应说,旗袍既不美也不方便,如果他们想改变单调的穿着面貌就必须开发新的款式。论坛最后的结论是将服装的不繁荣归咎于服装设计师,得出:“设计师应当设计新样式,媒体上应更多地讨论时尚问题。……每个人都应排除思想障碍,接纳更丰富的款式和色彩,人民自己会创造新的款式”等等的结论。这也许是建国以后对新中国服装的第一场相对自由的讨论。
不久,1956年1月,共青团中央、全国妇联就发表了具有典型官方色彩的通知:
爱美是人的天性,美和装饰是一种艺术,服装的整洁美观,是一种有文化修养和热爱生活的表现,对儿童也是一种美的教育。
以此号召“人人穿花衣裳”,来体现社会主义欣欣向荣。2月间,共青团中央和全国妇联联合召开了一个座谈会,与会者纷纷指出:漂亮的衣服并不等于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相反,与新中国日益增长的物质需求和精神需求是一致的,人们的衣着也应该丰富多彩起来。人民有享受美、追求美的权利。3月中旬,由上海市妇联、美术家协会联合主办了新中国第一个时装展览会,参展的服装一式两份,在北京和上海两地展出。当时的中苏友好大厦三层楼展厅布满了展品,展会人头攒动,以至于展会不得不延期。一时间,穿漂亮衣服成了“听党的话”,各单位中的女干部积极响应,带头烫头发、穿花衣……
据一位50年代的北大学生回忆:1956年春夏之交,北大校园大小饭厅的墙上,一夜之间贴满了大字报,还有漫画、小品、小调等,内容只有一个:敦促女同学穿花衣裳。口径那么一致,想必是有领导指示的。据说这是因为前苏联的某领袖人物到中国访问时指出,中国人的服装不符合社会主义大国形象。许多女生闻风而起,把各式各样的花衣裳都穿了出来,那种热闹景象,大约持续了一周。
1956年第4期《新观察》又刊发了记者与全国政协委员、画家华君武、叶浅予、丁聪关于服装问题的谈话录,并刊登了大量读者来信。各界人士疾呼要尽快结束服饰款式色调单一的状况。时任纺织工业部副部长的张琴秋指出,改变这一状况,需要“我们大家来提倡,首先从机关的女同志做起,然后影响整个社会”。
报纸上还刊登了漫画家们批评服装单一的漫画。漫画家李滨声的漫画《清一色》,画的是一家男女老少都穿上一式的干部服;漫画《跳舞图》,画面上只出现两个人的下半身,图上配诗:“请看跳舞图,越看越糊涂,皮鞋一般大,裤腿一般粗。”这些作品显然是为配合服装改革而作。那年秋天,据说有在京的报社搞服装表演,旗袍、布拉吉都上了台。
“布拉吉”,是俄语的音译,即连衣裙。据说是那个站在岩崖上深情歌唱爱情的俄罗斯姑娘喀秋莎穿的裙式。
在欢呼新中国的最初年代,中国找到了苏联当“大哥”,顿河岸边的集体农庄,或高加索山脚下的欢歌笑语正是中国人民向往的生活,苏联人民的衣着也成为时尚的楷模,布拉吉就流行在那一段时间里。布拉吉是很女性化的服装,裙裾飘飘间,产生出杨柳依风、婀娜多姿的美感。布拉吉象征着年轻、朝气,有长袖或短袖,裙腰处打活褶,裙摆自由飘逸,不同于中国传统裙子的做法,也改变了中国女性穿着旗袍或上袄下裙式的打扮。
一般布拉吉用大花布来做,因为当时苏联和东欧援助的花布大量进入中国,甚至有人解读为“中国的牡丹是封建的,苏联的花布是革命的”。布拉吉、花衣花裙的提倡是出自政治的需要,因此有“女干部带头穿花布拉吉”之说。女同志们的积极响应有服从党号召的政治因素,当然也有爱美的原因。不管如何,苏联的大花布毕竟使得女装有了明显的性别特征。(www.xing528.com)
布拉吉,正是那个时代的女性以热情和幻想编织而成的梦之衣裳。王蒙小说《青春万岁》里的女中学生们,正是短暂繁荣时期的幸运儿:
……不讲究衣饰的李春,今天穿了件杏黄色的连衣裙,而且上衣没有领子,露出一小块脊背和胸口,如果她不戴眼镜,该多么漂亮啊。郑波,妙极了!她第一次把留长了的头发梳成短短的两个小辫,她的由蓝、黄、赭石三种颜色构成的小碎花图案的衬衫,看来也非常悦目。苏宁……穿上单色的布质米黄衬衫和蓝裙子。周小玲只穿了一条竹布短裤,骄傲地把晒黑了的粗壮的大腿露了出来。(8)
那是建国初年唯一尽情展露女性美的短暂时光。
50年代是我国与苏联的蜜月时期,曾流行过一些苏式服装,包括列宁装、布拉吉、乌克兰衬衫、鸭舌帽(苏联工人帽)、苏联大花布、苏式的女学生裙。1956年夏天宽松的氛围里出现了活泼的太阳帽,白咔叽布制成的六片宽檐圆帽,可遮阳避暑。因帽檐略呈波浪形,又称为“荷叶帽”。电影歌曲《让我们荡起双桨》就是那个年代最美好的写照。戴太阳帽的青春少年,给清一色的衣装局面增添了朝气。
苏式服装流行的原因并不在于款式本身,而是采用苏式服装带有明确的政治倾向,当时有一段顺口溜:“抖咪搜的裤子,抖咪搜的袄,捷克的皮鞋,乌克兰的表,嘴里边叼着半块鸡蛋糕!”(9)不过,像东欧式的服装并不与中国水土相合,且当时国民的收入相对低下,绝大多数人无经济能力顾及这种政治时髦。
在这段相对宽松的时期里,一些人也把老箱底的衣裳翻拣出来穿,旗袍在此时重又赢得了短暂的一席之地,也有妇女穿起了西装裙子,配皮鞋或半高跟皮鞋。有的地方还出现了瘦腿的“港式裤”、卷发的“港式头”。有童谣云:“港式鞋,后跟高,港式衣裳瘦掐腰;港式裤子赛杉槁,港式头发乱七八糟!”
但为时不久,很快就有“上级指示”下达了,服装改革不让再搞下去了,仍继续发扬“艰苦朴素”的精神。这一段短暂的“繁荣”很快就烟消云散了。以后有人做过这样的记录:
在穿花衣裳的政治号召下,姑娘们愉悦地试穿着苏式布拉吉,这是那个短暂的繁荣日子的记忆。舒野摄
大辫子的姑娘们获得难得的打扮机会,显得格外兴奋和少许的不自然,正如小说《青春万岁》里的女中学生那样。洪克摄
在1957年的文代会,白杨、吴茵、宣景琳、上官云珠、于蓝等电影演员们仍然敢为人先,时髦装扮,尽享50年代那个短暂的繁荣时光。
在1956年曾有过短暂的一瞬,人们对服装时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民主德国的裁缝到北京,将新的裁剪方法传授给中国裁缝。北京的一个百货店举行了第一场时装表演。北京广播电台报道:“多棒的表演啊,有短夹克,裘皮大衣,弹性面料的服装。”上海的制造商开始生产印花裙子。另一场服装表演在北京文化宫举行,有各式各样的旗袍,还出现了以褶缝代替开衩的旗袍式样。但这些苗头在下一年的年底就消退了,因为人们小心翼翼地避免带有“右倾”污点的任何事物。(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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