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文物考古：药师琉璃光佛说法图

《药师琉璃光佛说法图》考

闫文儒

提要　这是应县木塔发现一批珍贵文物中的一件。图正中为药师佛，上方为十二愿，两旁为迦叶、阿难二弟子，下方为药叉十二大将。笔者就其画图内容分别作了考证与解读。

《文物》1982年第六期刊登了山西应县释迦塔内发现的辽代珍贵文物，中有《药师琉璃光佛说法图》照片一帧。本文拟对此图作进一步的探讨。

一、药师琉璃光佛会的内容

《药师琉璃光佛说法图》，是根据《药师如来本愿功德经》而画出的，此经有隋天竺三藏达摩笈多译的《佛说药师如来本愿经》。大唐三藏法师玄奘译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和大唐三藏沙门义净译的《药师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经》卷上、下三种译本。

据玄奘译本云：药师如来佛，“游化诸国至广严城^[1]，住乐音树下，与大苾刍众^[2]八千人俱。菩萨摩诃萨三万六千，及国王、大臣、婆罗门居士、天龙药叉、人非人等，无量大众恭敬围绕而为说法”^[3]。据义净译本云：药师佛“国土清净严饰，纵广正等百千踰缮那^[4]，以瞻部金而为其地。平正柔软，气如天香。无诸恶趣及女人名，亦无瓦砾沙石棘刺。宝树行列，花果滋繁。多有浴池，皆以为金、银、真珠杂宝而为彻饰。”^[5]通过以上记载可以看到药师佛会及药师佛居住的佛国等情况。

这幅说法图所画的内容比较简单，正中药师佛作施愿与印，半结跏趺坐于莲台上。偏袒右肩，光头、项光外作火焰纹状，上有华盖，盖下头上，有《药师琉璃光佛》名。上方为十二愿。迦叶、阿难二弟子侍立两旁，画的下方为药叉十二大将。

据记载药师佛的功能可使“病士求救，应死更生，王者攘灾，转祸为福，信是消百怪之神符。除九横之妙术矣。”^[6]有救众生之病源，治无明之固疾的能力。所谓“九横”，即九难，是佛现生所受之九种灾难也。《大智度论》卷第九云：

一者梵志女孙陀利谤，五百阿罗汉亦被谤。二者旃遮婆罗门女，系木盂作腹谤佛。三者提婆达推山压佛，伤足大指。四者迸木刺脚。五者毘楼璃王兴兵杀诸释子，佛时头痛。六者受阿耆达多婆罗门请而食马麦。七者冷风动故脊痛。八者六年苦行。九者入婆罗门聚落乞食不得，空钵而还……。如是等世界小事，佛皆受之。

画中上方有十二个药师小佛，旁边按顺序排列第一愿到十二愿，但没有写出各愿的内容。十二愿是药师如来佛为了普度众生而发的十二个誓愿。

二、药师佛傍的二弟子及药叉十二大将

药师佛右边的弟子手持钵，年青者是阿难，即阿难陀的略称，斛饭王之子，佛的十大弟子之一。

长老阿泥卢豆言：“是长老阿难，于佛弟子常侍近佛，闻经能持，佛常叹誉，是阿能能结集经藏。”是时长老大迦叶摩阿难头言：“佛嘱累汝令持法藏。”汝应报佛恩。佛在何处最初说法。佛诸大弟子能守护法藏者皆以灭度，唯汝一人在。汝今应随佛心，怜愍众生，故集佛法藏。”^[7]

侍立佛左边年老者是迦叶，也是佛十大弟子之一。

是毕钵罗耶迦叶。生于大迦叶种姓之内故，于世间得迦叶名。……于时长老摩诃迦叶，既蒙世尊作是故已，生是不净。常乞食食。经于七日，至于八日，如教生智。于是世尊如是教已，从座而起，于是长老摩诃迦叶侍送世尊。^[8]

因为阿难经常在释迦身旁，迦叶虽不似阿难，但道行较高，后皈依释迦，因而成为佛弟子中最上二弟子。

药师佛的前下方，两边各有六个大将。这是以药师如来神力守护者的十二个神将，听法“众中有十二药叉大将。俱在佛会。”在种译文所译十二大将之名，译文有异，今抄列如下。

隋　达摩笈多译本　　唐玄奘译本　　唐义净译本

　　1.宫毘罗　　　　宫毘罗　　　　宫毘罗

　　2.跋折罗　　　　伐折罗　　　　跋折罗

　　3.迷佉罗　　　　迷企罗　　　　迷企罗

　　4.安捺罗　　　　安底罗　　　　頞儞罗

　　5.安怛罗　　　　頞儞罗　　　　末儞罗

　　6.摩涅罗　　　　珊底罗　　　　娑儞罗

　　7.因陀罗　　　　因达罗　　　　因陀罗

　　8.波异罗　　　　波夷罗　　　　薄呼罗

　　9.摩呼罗　　　　摩虎罗　　　　薄呼罗

　　10.真达罗　　　 真达罗　　　　真达罗

　　11.招度罗　　　 招杜罗　　　　朱社罗

　　12.鼻羯罗　　　 毘羯罗　　　　毘羯罗

三种译本用字虽略有不同，比为翻译时用字的区别，所指的名称是一致的。关于这十二大将义净译本中还有如下的记载：

此十二药叉大将，一一各有七千药叉以为眷属。……我等眷属卫护是人，令脱众难。所有愿求，悉令满足，或有疾厄求度脱者，亦应读诵此经^[9]。

我们认为，在此图中佛座下所画的是十二药叉大将的形象。

三、大理国张胜温所画药师琉璃光佛会图

上面我们讲了应县木塔中发现的药师佛图的有关情况。下面再对照大理国张胜温所画130幅（原藏故宫博物院，今在台湾博物馆）《药师琉璃光佛会图》加以考释如下。

大理国描工张胜温画卷中《药师琉璃光佛会图》，也是根据《大藏经》卷十四《药师如来本愿功德经》的内容而画的。但是要比释迦塔发现的药师琉璃光佛图复杂得多，佛经中所记的听法人物，在画面上大部分都出现了。而且听法人物表情、服饰以及环境等都画得非常细致。整个说法图的场面，也颇为庞大。人物极多，并有十二愿文字及图像。

药师佛善跏趺坐于莲华台上，背屏后为云纹及炎焰纹，坐于乐音树下。所谓乐音树是一种植物的名字，据载：“彼佛国土。微风吹动诸宝行树及室罗网，出微妙音。譬如百千种乐同时俱作。”^[10]

佛的两边各有五位菩萨，其中左边坐于莲华台上、位置较突出的是日光菩萨，右边为月光菩萨。关于这两个菩萨，大藏经是这么记载的：

于彼国中有二菩萨，一名日光遍照，二名月光遍照，于彼无量菩萨众中而为上首^[11]。

北印度内，有一大城，名曰贤石。长十二由旬，广阔亦而，彼有国王，名为月光，寿四万岁，有天眼宿命通。身色端严，诸相俱足，光明照耀，如天满月。所往之处，不假灯烛日月之明，故号月光^[12]。

日光菩萨，为受持大悲心陀罗尼者。说大神咒，而为拥护之……诵此咒灭一切罪，亦能辟魔及除天灾。若诵一遍礼佛一拜，如是日别三时，诵咒礼佛，未来之世所受身处，当得一一相貌端正具足果报^[13]。

日月二菩萨的周围，又各有四位菩萨，通称为八大菩萨。据《佛说八大菩萨经》云：

妙吉祥菩萨摩诃萨，圣观自在菩萨摩诃萨慈氏菩萨摩诃萨、虚空藏菩萨摩诃萨，普贤菩萨摩诃萨，金刚手菩萨摩诃萨，除盖障菩萨摩诃萨，地藏菩萨摩诃萨，以为之首^[14]。

达摩笈多译经中说到：

由得闻彼世尊药师琉璃光如来名号故，于命终时，有八菩萨乘空而来示其道径，即于彼界种种异色波头摩华自然化生^[15]。

画面上仅画了八位菩萨，而没有能把八位菩萨具体指出是哪八位，根据法贤译经中记载八位菩萨的地位来看，恐是指围绕着日光、月光二菩萨而画出的妙吉祥等八位菩萨。(www.xing528.com)

画的佛顶两旁又有四天王像，这是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西方毗沙门天王，北方多闻天王等的形象。

四、药师十二大愿

张胜温画的药师佛说法图的右边，用较大画面画出了十二大愿，每一愿的发愿文同时又用一幅图来加以说明。现依次将图中原文抄出，并加以解释如下：

“第一愿者，使我来世得作佛时，自身光明，普照十方，三十二相八十种好，而自庄严，令一切众生，如我无异。”画面上药师佛右手执一铲杖，一人跪在佛前，象征以求得“一切众生，如我无异”。

“第二愿者，使我来世自身犹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妙色广大，功德巍巍，安住十方，如日照世，幽冥众生，悉蒙开晓”。画面上画出大地晴空，药师佛坐于日中的莲华台正中，大地有一求佛者。以求“如日照出，幽冥众生，悉蒙开晓”。

“第三愿者，使我来世，智慧广大，如海无穷，润泽沽，无量众生，普使蒙益。悉令饱满；无饥渴，想甘食美，悉持施与。”此愿的译法与达摩笈多等三种译文内容，略有不同，达摩笈多等译为：“愿我来世得提时。以无边无限智慧方便。令无量众生界，受用无尽。莫令一人，有所之乏。”^[16]画中药师佛以他的智慧使无量众生，悉得甘食美味。

“第四愿者，使我来世佛道成就，魏魏堂堂，如星中之月，消除生死之云，令无有翳，明照世界，行者见道，热得清凉、解除垢秽。”图中所画的是夜间行走的三人，一位挑担，一位骑驴，另一人扛着竹杆似的东西，正在过桥，此时天上布满星月，把大地照得如同白昼。就是说“明照世界，行者见道，热得清凉，解除垢秽。”

“第五愿者，使我来世，发大精进，净持戒地，令无浊秽，慎护所受，令无缺犯，亦令一切，戒行具足，坚持不犯，至无为道。”另一画鹿对一老者而立，而老者亦不伤鹿，象征佛于来世，一切有生命者，“戒行具足，坚持不犯，至无为道。”

“第六愿者，使我来世，若有众生诸根毁败，盲者使视，聋者能听，哑者得语，伛者有伸，跛者能行，如是不完具者，悉令具足。”图中画了盲人、跛者、伛者、哑者四位残废人，正在艰难地行走。象征佛能拯救一切残废者，使其亦能共享人间欢乐。

“第七愿者，使我来世，十方世界，若有苦恼，无救护者，我为此等设大法药，令诸疾病，皆得除□□□□□□□□□。”画中一病者伸双手向药师佛乞药，佛左手持药钵，右手持铲杖。而施舍予疾病者。

“第八愿者，使我来世，以善业因缘为诸愚冥，无量众生，讲宣妙法，令得度脱入智慧门。普使明了，无诣疑感。”达摩笈多等三种译文的内容与此不同，译为：“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有女人。为妇人百恶所逼恼故。厌离女身，愿舍女形。闻我名已转女人身成丈夫相。乃至究竟，无上菩提。”^[17]画中在一座房子里，有四众听法，在听佛讲法之后，以求解脱，入智慧之门。目使明瞭，无诣疑惑。

“第九愿者，使我来世摧状恶魔及诸外道，显扬清净无上道法，使入正真，无诸邪僻，回向菩提，入正觉路。”画中一人（药师佛）在树下端坐，有一条巨大的毒蛇拟加害于他，但奈何不得。象征佛能摧伏世间一切恶魔及诸外道。

“第十愿者，使我来世，若有众生，王法所加，临时刑戮，无量怖畏，愁忧苦恼，若复鞭达伽锁其□种种恐惧，逼切其身，如是无边诸苦恼等悉令解脱，无有众难。”此画中跪着一人，被索绑着，对面一判官若审讯状。而上面一人坐椅上，似一长官。这象征佛可拯救世间无辜的受害者，使其解脱苦难。

“第十一愿者，使我来世，若有众生饥火所恼，令得种种□□饮食，又诸，种种□□，悉以赐与，令身充足。”画中是一些瘦骨怜丁的乞者，正争着接受前后数人送来的饭食。象征药师佛能赐给人们以种种美味佳。

“第十二愿者，使我来世，若有贫冻裸露众生，即得衣服，穷乏之者，具施以珠宝，仓库盈满，无所□□，一切皆受无量快乐，乃至无有一人受苦，使诸众生和颜悦色；形相端严，人所憙见，琴瑟鼓吹，如是无量□上音声，施与一切无量众生，是□十二微妙上□。”画中一长者把自己的珠宝仓库打开，施予众人，使其得到珠宝衣物，有取物者，正从珠宝库出来，还有很多人正向那里走去，凡是有贫困裸露者，均可获得衣物。

对十二愿文的翻译，在达摩笈多等三种译本中与上引译文间或有些出入，除第三、第八愿出入较大外，其他只是文字表达上的差异而已。

在十二大将和药师八菩萨的身后，除执金刚菩萨外，还有“国王、大臣、婆罗门、居士、天、龙、药叉、人非人等”^[18]在听药师佛讲法。

在佛座前有一菩萨，应是救脱；有一僧人，应是阿难。

药师如来佛说法是为了向弟子等传授成佛之道，十二愿就是药师佛要做到的十二个方面。听法者都面向药师佛，个个表现得恭敬专心，尤其是日、月二菩萨、药师八菩萨，二弟子以及座前的救脱菩萨与阿难等，更是一副虔诚的样子。所讲的主要内容，就是以上所述十二誓愿。

药师佛在民间流传较广，很多佛教寺院都有药师佛的记载，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东都寺观等壁画》云：

“昭成寺……香炉两头净土变，药师变。程逊画。”可见药师佛是在唐代即已为民间所供养的佛了。

五、大理国信，张胜温及宋濂题记

在张胜温绘制的“药师琉璃光佛像”末有妙光和宋濂的题记。妙光题记的时间是“盛德五年庚子岁正月十一日。”其记为：“大理国描工张胜温诸圣容以利苍生，求我记之”。大理国是我国西南少数民族段氏所建立的政权，“盛德”是大理国皇帝段智兴的年号。

在张胜温诸多的佛像画中还能见到“利贞皇帝信画”，“奉为皇帝信画”的字样，“利贞”也是段智兴的年号。“信”是大理国人对其国君的称呼，《新唐书》卷二二二“南蛮传”载：“元和三年，异牟寻死，诏太常卿武少仪持节吊祭。子寻劝立，或谓梦凑，自称骠信，夷语君也。”

关于张胜温作画的时间，妙光记为“盛德五年庚子岁”，在宋濂的题记中说：“其所谓庚子，盖宋理宗嘉熙四年”，我们说这个推论是不对的。据杨慎《滇载记》云：“智兴以宋孝乾道八年立，改元五：日利贞、盛德、嘉会、元亨、安定。”盛德五年庚子岁上溯五年为丙申，由丙申再上溯四年为壬辰，即宋孝宗乾道八年。换句话说，段智兴于宋孝宗乾道八年即位，上号曰利贞，四年后又改为盛德，盛德五年岁在庚子，相当于宋孝宗淳熙七年。宋濂所说宋理宗嘉熙四年，乃六十年后之庚子年，如照此说法，那么盛德元年应为宋理宗端平二年（1235）。盛德以前只有一个年号“利贞”，如果从宋孝宗乾道八年（是年段智兴改元利贞）到宋理宗端平二年，那将是六十三年，一个年号使用这么长时间的先例在中国历史上还未得见，段智兴再加上另外使用的三个年号，那他在位至少也是七、八十年，这也属罕见。恐怕不大可能。所以我们认为宋濂是误将宋孝宗庚子年当成宋理宗庚子年，多计了六十年。正确的结论应是，张胜温作画的时间“盛德五年庚子岁”，应相当于宋孝宗淳熙七年，即公元1180年。

（原载《辽金史论集》第一辑，上海古籍出版社）

【注释】

[1]言广严者，梵云毘舍离。（Vaisali）或云毘耶离。广谓土境之大，严即风物之美，故曰广严城。

[2]苾刍，梵名，旧译曰“比丘”。又译曰“乞士”。大藏经卷二十五《大智度论》卷第3云：“比丘名乞士。清净活命故名为乞士。……复次比名破，丘名烦恼，能破烦恼故名比丘。……复次受戒时自言。我某甲比丘尽形寿持戒，故名比丘。复次比名怖。丘名能。能怖魔王及魔人民。当出作剃头。著染衣受戒，是时魔怖。何以故怖。魔王言是人必得入涅槃。”

[3]《大藏经》卷14玄奘译《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4]踰缮那是印度计里程的名称。

[5]大藏经卷14《药师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经》卷上。

[6]《大藏经》卷14：《药师如来本愿功德经序》。

[7]大藏经卷25《大智度论》卷第2。

[8]大藏经卷3《佛本行集经》卷第46。

[9]大藏经卷14《药师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经》卷下。

[10]大藏经卷12《佛说阿弥陀经》。

[11]大藏经卷14《药师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经》卷下。

[12]大藏经卷3《佛说月光菩萨经》。

[13]大藏经卷20《日光菩萨、月光菩萨陀罗尼》。

[14]大藏经卷14《佛说八大菩萨经》。

[15]大藏经卷14《佛说药师如来本愿经》。

[16]大藏经卷14《佛说药师如来本愿经》。

[17]大藏经卷14《佛说药师如来本愿经》。

[18]大藏经卷14《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