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艺术观念：电影类型规范

|　第三节　电影类型规范　|

“类型（genre）”的概念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代亚里士多德的《诗学》对文学的分类，18世纪欧洲古典主义时期又将“类型”当做艺术表现的理想范式来加以提炼和遵循，英国戏剧大师莎士比亚在创作中就广泛应用了悲剧、喜剧、正剧和历史剧等类型概念。类型概念运用在电影领域，则是指在主题思想、故事情节、人物设置、视听语言和拍摄技巧等方面具有明显相似性的一组电影，而最具有典型意义的电影类型就是经典好莱坞时期的“类型电影（Film Genre）”。

类型规范是在任何一种艺术当中都不用判断其艺术性和真实性，而被读者或观众广泛接受的一系列元素和技巧。电影类型的流行在于其规范化的人物类型与情节模式的可操作性和有效性，例如人格独立的快枪手英雄、罪恶的赌场老板和学校女教师等人物就经常出现在西部片中，那些追逐和决战的场景也是如此。

美国好莱坞的经典类型电影包括西部片（《关山飞渡》和《原野奇侠》）、歌舞片（《雨中曲》和《绿野仙踪》）、喜剧片（《摩登时代》和《热情似火》）、警匪片（黑帮片《小恺撒》与警探片《马耳他之鹰》）、黑色电影（《双重赔偿》和《沉睡》）、剧情片（《日落大道》和《彗星美人》）、惊悚恐怖片（《精神病患者》）、历史传记（古装）片（《宾虚》和《十诫》）和战争片（《西线无战事》）等。而随着社会的进步和电影艺术的发展，科幻片、社会政治片、动作片等类型，以及青春片（成长与反叛）、道路片、灾难片、司法片等一些亚类型也在类型的旗帜下成长起来。除美国电影之外，其他国家的一些电影类型也在发展，如中国的武侠片（功夫片、武打片）、日本的武士片、印度的歌舞片等。

电影类型虽然有着自己的特定模式，但同时又处于不断的演变中。对电影类型规范的遵循或超越甚至颠覆，是电影创作的一个重要课题，也是电影蓬勃发展的一种基本动力。在美国电影中始终存在着对电影类型的反叛，四五十年代的实验电影、六七十年代的艺术电影和八九十年代的独立电影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即便是在类型电影范畴之内，对于类型规范的反叛与超越也一直没有停息。西部片的发展演进很能说明问题，从经典西部片《关山飞渡》，到心理西部片《正午》，再到意大利西部片《好坏丑》和暴力西部片《日落黄沙》，直至90年代的当代西部片《与狼共舞》和《杀无赦》，在主题、人物、基调和表现手法等规范方面都产生了相当大的变化，某些模式的超越甚至危及西部片的界定。

图10-3　《荒野大镖客》海报(www.xing528.com)

意大利西部片的代表人物塞尔乔·莱昂内就说：“我去看电影的时候，经常会感到很丧气，因为放映十分钟后我就可以准确地猜出将要发生的情节。因此，我在处理一个故事题材的时候，我总在寻找出人意料的元素，我在努力保持观众的好奇心。”他宣称，自己的西部片处女作（《荒野大镖客》）就是“对（西部片）类型规范的一个历史性突破。在我之前，如果没有女性角色你甚至不能拍西部片，你不能展现暴力，因为主人公必须是个有着正面思想的人。还有，（主流的西部片）没有真实性可言：主要人物一定要穿成时装模特的样子！但我引进了一个主人公，他消极而且脏兮兮的，就像普通人一样，他就在自己家中遭遇了周围的暴力”。^[8]莱昂内接着说：“《荒野大镖客》的决战场面推翻了所有的规范。影片有句台词说，‘如果拿0.45左轮手枪的人遇到端着来复枪的人的话，拿左轮手枪的人必死无疑’。我恰恰乐于证明这句话的错误……瓦隆特的来复枪的子弹打完了，伊斯特伍德也将左轮手枪放到地上，决战自此开始。我们展现他抓起手枪装填子弹的过程，我们同时也展现他的对手在装子弹。来复枪需要更长的时间，所以瓦隆特输了。”^[9]

对于电影类型规范的反叛、超越和颠覆还导致了综合类型影片（好莱坞大片和主流艺术电影）、新类型和反类型影片（个性艺术电影和独立电影）的产生。80年代开始流行不同类型的综合，产生了一系列电影杰作，比如，让-雅克·贝内克斯的《女歌星》（Diva，1982，警匪片与剧情片）、乔纳森·德米的《野性露露》（Something Wild，1986）、大卫·林奇的《蓝丝绒》（Blue Velvet，1986）和科恩兄弟的《抚养亚利桑那》（Raising Arizona，1987，闹剧与剧情片）等。其中《野性露露》将怪僻喜剧与黑色电影结合在一起，讲述一个股票经纪人被一个漂亮女人粘上，影片从都市梦想的浪漫喜剧（爱情）转换为都市噩梦的惊悚剧（死亡）。

大卫·林奇在《蓝丝绒》中综合了黑色电影与恐怖片类型。他遵循恐怖片的核心法则，依靠摄影机机位来强化观众对人物的认同；同时，他又依靠声音来实现影片的情感连续性。他以其他导演运用音乐的方式来使用声音，帮助观众理解人物的（也是观众自己的）情感状态。林奇让占据恐怖片中心地位的声音和主观元素来主导影片的风格和节奏，结果《蓝丝绒》的风格化和知性化因素比典型的黑色电影少。林奇综合类型的试验效果显著，整个故事看上去既新鲜又特别，其效果跟威廉·弗里德金的《阴阳大法师》（The Exorcist，1973）和大卫·克南伯格的《孽扣》（Dead Ringers，1988）这种典型的恐怖片相差无几。^[10]

从《血迷宫》、《抚养亚利桑那》、《巴顿·芬克》、《金钱帝国》到《冰血暴》（Fargo，1996），科恩兄弟的影片都在类型与反类型的对立中形成张力，既利用电影类型的概念来确定叙事主体，又突破电影类型的模式来表达影片特殊的主旨。如《冰血暴》以一个荒诞喜剧开始，达至一个黑色悲剧，表面上的搞笑嬉闹潜藏着深层的强烈的悲观意识。正是这些看似尖锐对立、本质上又和谐共存的悖论元素及其张力，成就了科恩兄弟独特而鲜明的杂糅性电影。塔伦提诺编剧、罗德里格兹导演的《杀出个黎明》（From Dusk Till Dawn，1996）也从一部正宗的警匪片走向一部魔幻式的疯狂闹剧，通过对类型规范的反叛和颠覆来阐释独立电影的核心意识。

此外，好莱坞“大片（Blockbuster）”也可视作主流商业电影挑战电影类型规范的结果。基于对商业利益最大化的追求，将各种赚钱的卖点加以捆绑组合，成为好莱坞大片创作的重要策略。从《乱世佳人》、《宾虚》和《埃及艳后》这样的经典史诗片，到《星球大战》、《泰坦尼克号》和《指环王》这样的当代豪华巨片，在突破剧情片、历史片、科幻片、灾难片、战争片、动作片和神怪片等多种类型规范的同时，又将诸多元素融合成一种新的主导性类型模式——好莱坞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