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节 视点的概念 |
法国学者雅克·奥蒙和米歇尔·马利在《当代电影分析》一书中说:“视点(point de vue)的定义就是我们观看事物的所在位置,更广义地说,也是我们观看事物的方式。叙事电影中的视点多指定、分配给某一个人,他(她)可以是叙事中的人物,也可以是特意指定的整体叙事机制。”
叙述视角是一种决定怎样将叙事信息呈现给观众的机制。一般来说,文学艺术中存在着两种基本的叙述视角:主观第一人称限制性叙述视角(restricted narration)和客观第三人称全知性叙述视角(omniscient narration)。限制性叙述视角通过特定作品人物的视点向读者或观众讲故事,由此使读者或观众认同该人物,并在作者、人物及读者或观众之间画上等号(信息资讯的对等);而全知性叙述视角则是全知全能地向读者或观众传输叙事信息,既高屋建瓴又细致入微,在读者或观众和人物之间制造认知的差异,读者或观众所知道的东西远远多于作品中的任何人物,于是形成紧张的戏剧悬念(信息资讯的不对等)。从某种意义上讲,全知性客观叙述视角就是接近于全能上帝的视角。
古希腊的荷马史诗和中国经典小说《红楼梦》等都采用了全知性叙述视角,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和卡夫卡的《变形记》则执著于主人公限制性主观叙述视角。阿拉伯的经典作品《一千零一夜》拥有双重全知性叙述视角(国王的故事和山鲁佐德的故事),而以色列作家A.B.约施瓦(A.B.Yehoshua)的《玛尼先生》(Mr.Mani,1992)则采用了特殊的缺席性叙述视角,在一个对话者的语言缺席的情况下,回溯1844—1982年间犹太家族生活的五个时段。而现代叙事艺术则在两种基本叙述视角的基础之上,衍生出多重的限制性视角(从一个人物到另一个人物的转换)、多重的全知性视角(套层结构的戏中戏),以及(单一或多重)限制性视角与(单一或多重)全知性视角的复合运用等。
电影艺术中的“视点(point of view)”既是摄影机的物理性观看角度,又是叙事、心理、文化和个性、习惯等元素与观看角度综合的结果。这样一来,视点就包含了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叙事性的叙述角度,二是视觉性的观看角度(镜头视点),后者体现了电影艺术的视觉化本质特性,因而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在此论述的重点。
应该说,叙述视角(倾向于主观性和知性)和镜头视点(倾向于客观性和技术性)之间既有着微妙的差别,又存在互动变化的关系。文学的语言(想象性符号)有时可以是模糊或不确定的叙事人称,但电影摄影机通过机械技术手段获得的影像,则赋予了电影叙事确定无疑的人称。在电影中,被用来展现动作事件、看似第一人称主观视点的叙述角度更多地属于其他人物(或导演本身),因此这样的技巧接近于第三人称的叙述视角。艾米丽·勃朗特的小说《呼啸山庄》(Wuthering Heights)和威廉·惠勒据此改编的同名电影(1939年拍摄)就是如此。与原著小说一样,影片整体采用主观第一人称叙事(叙述视角),但银幕上的画面(镜头视点)却基本上是客观第三人称的。
同样,狄更斯的小说《远大前程》(Great Expectations)和大卫·里恩据此改编的同名电影(1946年拍摄)通篇(片)都采用了主观第一人称(皮普)的叙事视角,但电影中叙事视角与镜头视点并不是完全吻合的,如开场小皮普进入墓地的动作是用客观视点(全知视角)来呈现的,但“树枝嘎嘎作响、树叶被吹落”的影像则是通过皮普的眼睛(主观视点)来传达的,在这里显然产生了客观视角与主观视点的转移。
法国叙事学家茨维坦·托多罗夫(Tzvtan Todorov)在《文学叙事范畴》(载1966年法国《交流》第8期)中以其所知是否相等为标准总结了叙述者与人物之间的认知关系:(www.xing528.com)
(1)叙述者大于人物(全知视点):叙述者比人物知道的更多,或更确切地说,叙述者说的比任何人物所知道的要多。
(2)叙述者等于人物(单一视点及其变化):叙述者只说人物所知道的,如亨利·詹姆斯的《梅西所知道的》(固定单一视点)、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变化单一视点)、黑泽明的《罗生门》(多重单一视点)。
(3)叙述者小于人物:叙述者说的比人物所知道的要少(读者或观众无法得知人物的思想或情感,这也就是所谓“行为主义的叙事”)。如观众无法知道梅尔维尔的《武士》中阿兰·德龙的心理状态;《精神病患者》中贝茨将(死去并已风干的)母亲放到地下室的那场戏,希区柯克运用不间断的镜头悬在空中,故意向观众隐瞒了贝茨知道的真相,以形成悬疑惊悚的效果,并在影片结尾通过精神病医生(叙述者)的解释,将观众与人物(贝茨)的认知变为对等。
与视点相关的两个重要概念是视线和视距。视线是观看者(人或摄影机)与被观看对象(人或物)之间的位置关系,是两者之间的一条虚拟连线和空间向度。然而,电影中的视线更应该理解为一个涉及画面构图、镜头运动和剪辑衔接等多种元素的、持续变化的复合性网络。一般认为,电影中的视线分为观众视线(外部视线)和人物视线(内部视线)两大部分。观众视线主要是从观众的眼睛(银幕画框)到被摄对象(影像)之间的空间虚拟连线,而人物视线则包含了三个方面:(1)画内人物(人与物)之间(具象视线);(2)画内人物与画外(人与物)之间(抽象视线、暗示视线);(3)画内人物直视镜头(与观众直接交流)。
视距(距离感)可以被界定为观看者与被观看者之间的距离(即视线的长度)。希区柯克坦言,《精神病患者》的“浴室谋杀”段落大量运用近距离的微相近景特写镜头,就是为了获得惊人的“身临其境”之感。他还认为,火车贴身呼啸而过、紧贴拳击台观看打斗,都能产生极为震撼的效果,而西部片全景中的打斗则会了然无趣。
电影视点还拥有自己的空间位置和时间位置。视点的空间位置可以是简单的上下左右(固定视点),也可以是复杂的相对位置或流变位置(复合视点);同理,视点的时间位置可以是简单的时态(过去、现在和未来),也可以是复合性的时态,如《回到未来》中过去的现在、《终结者2号:审判日》(Terminator 2:Judgment Day,1991)中未来的现在、《全面回忆》(Total Recall,1990)中现在的未来,以及《佩吉·休出嫁了》(Pegy Sue Got Married,1986)中现在的过去。这些又可以称为“时间的视点”。应该说,爱因斯坦的光速、狭义相对论和时间共时性概念,为电影提供了时光穿梭的理论依据。正如《回到未来》的台词所说的:“我们唯一修正现在的机会是在过去,就是当时间曲线变成正切线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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