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证法的对立统一：导演艺术观念

|　3.辩证法的对立统一　|

“二元论”的基本观点是认为“任何领域内，都有两个独立而不可互相转换或还原的实体”。而罗素在《西方的智慧》一书中认为黑格尔正是在研究古希腊哲学家关于“二元论”的争论过程中建立了辩证法概念，并认定“许多这类‘二元论’都以某种形式相互联系”。

“辩证法（dialectics）”，起源于希腊文dialego，本是谈话、辨析、推理和论证的意思，即在语言或概念层次上进行的一种普遍性交流活动，因而是一种超越感性事物的活动。“我们踏进又不能踏进同一条河流”、“我们存在又不存在”、“白马非马”和“飞矢不动”，这些是辩证法的一般性表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则说的是矛盾的双方在一定的条件下向自己的对立面转化。这又涉及另一个著名的哲学悖论一二律背反（antinomy），据说当年康德为了证明这个悖论曾绞尽脑汁。所谓二律背反的哲学解释，按照《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的说法是这样的：“哲学上两个原理或结论之间的真实的和表面的矛盾，双方似乎都可以证明是合理的。”

尽管早在古希腊时代就出现了辩证思维的萌芽（赫拉克利特、芝诺、苏格拉底、柏拉图），赫拉克利特就说过：“互相排斥的东西结合在一起，不同的音调造成最美的和谐；一切都是斗争所产生。”^[4]近代哲学也在不断丰富辩证法思想的内容（康德、费希特和谢林），但德国哲学大师黑格尔才是哲学辩证法的集大成者。按照罗素的观点，古希腊的“一个学派可能会抨击某个二元论的一个方面，紧接着，另一个学派则可能对此提出批评，并采纳相反的观点；最后，第三个学派也许会更进一步，找到某种妥协的观点，以取代前面两种观点。黑格尔正是通过观察前苏格拉底哲学家中对立学说的这种拉锯战，才建立了他自己的辩证法体系。”^[5]

黑格尔借用历史上的“法国大革命”来阐述“二元论”对立统一的辩证关系：法国保守的君主政治为正题（thesis），进步的法国大革命为反题（antithesis，它与君主政治原则完全背道而驰），而信奉法国大革命“自由、平等、博爱”理念的拿破仑随后却成为新政治体制的皇帝，将既矛盾又和谐的正反双方组合成全新的合题（synthesis）。

按照黑格尔辩证法的理论：一个命题和其反命题的共同出现可以造成一种中和，即相对观点的和谐化。与形而上学相反，黑格尔辩证法思想认为，整个自然的、历史的和精神的世界是一个普遍联系的过程，是在不断地运动、变化和发展着的，而其内部矛盾乃是发展的源泉。辩证法承认宇宙中的一切事物都存在着普遍的、辩证的对立统一规律。(www.xing528.com)

可以看出，西方哲学思想历来强调对立的、绝对性的和分解式原则：精神与物质、灵魂与肉体、理智与情感、天堂与地狱、善与恶、神与人、必然与或然等，黑格尔试图用辩证法将其进行缝合，但往往又会有堕入诡辩式虚妄的危险。与西方哲学一贯的“天人二分”传统不同，中国哲学历来倡导“天人合一”的思想，强调对立元素的和谐感、相对性和整体性把握原则，这就是东方思维模式的玄机。

中国传统道家思想的核心命题是“阴阳太极”，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有人称“阴阳太极”为原始的“辩证法”，很大的原因就是“阴阳太极”承认“二元论”中对立的两方面在一定条件下可以互相转换，而且这两方面的融合形成了大千世界。太极双鱼图（相互依存）就是对阴阳理论最精彩也是最直观的视觉诠释。

“太极论”与“二元论”不同的是，太极内的阴阳是不能独立为单独一极的，而一定是相等平衡的，二者是合而为一的。太极有着十分丰富的中国文化内涵，阴阳相互依存、相互转化、相互平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阴阳合和在宏观下的平衡状态，才是“太极论”的真谛。如果说西方式的理性思维强调逻辑分析的话，东方式的感性领悟则注重整体把握；西方的“二元论”强调“一分为二”，而东方的“阴阳学说”则注重“合二为一”。《红楼梦》中有“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的玄学式感叹，中国爱情民谣中也有“捏泥人，捏一个哥哥，捏一个妹妹。搅和哥哥和妹妹，再捏一个哥哥，再捏一个妹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直白式爱恋，都是对辩证转换关系的精彩注脚。

对中国文化和东方艺术有着深刻理解的电影大师谢尔盖·爱森斯坦说：“中国人的世界观不仅奠基于（金木水火土）这些元素，而首先奠基于‘两仪’的相互作用，即著名的阴阳的相互作用……世界是通过贯穿于全宇宙的两大对立元素的相互作用而构成、存在和运转的。”爱森斯坦据此解释中国绘画艺术：“两大始元的相互作用、相互交替与相互渗透，便是风景画的视觉音乐结构发生演化的基础。”正是根据这些哲学和美学观念，爱森斯坦作出了惊人的结论：“就其对事件的纯情节性的蒙太奇而言，与电影本性最为接近的依然是东方艺术。”^[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