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焦虑是一种自我保护
为什么我们如此焦虑?
我们是(或者我们自以为是)最聪明的物种。与其他动物不同的是,我们有理性思考的能力——现实地评估情况,然后选取最佳反应。
那么,为什么我们会这样容易被焦虑掌控?它们通常是非理性的。为什么我们不能用无上的人类智慧,单纯地去认识到,事情在大多数时候都没问题?
我们的朋友和父母似乎能很清楚地看到我们的焦虑。他们似乎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濒临崩溃。“你没必要如此焦虑,”他们对我们劝说道,“真没什么好担心的。”但这几乎从来都不管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知道他们说得没错——他们所看到的情况会比我们客观,但我们就是没有办法不感到焦虑。就好像我们的大脑故意要违反理性和逻辑真理。事实上,我们的大脑经常忙于担心各种新事物。
我们在脑中臆想各种“杯具”的场景:在公共场合出丑,达不到自己的目标,生病,考试不及格,崩溃,感染疾病,犯错,以及各种我们能想到的场景。
似乎,在为自己着想方面,我们聪明过了头。我们总是在展望未来,想象人们会怎么想,哪些地方可能会出错,操那些似乎只有我们才操的心。
想太多,让我们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疯了。我要疯了吗?这个想法经常冒出来。有时候我们还会问问自己:如果我真的疯了,我会知道吗?
这个过程还有个显著特点是——它似乎永不停息。当我们被焦虑控制时,我们的大脑似乎一天24小时都在运转。我们无法停止思考,这会产生来越来越多的焦虑,就如同一台机器,它的开关卡在了“开”的按钮上。即便我们想睡觉、想放松或什么都不想做,大脑仍在运转个不停。它产生了太多焦虑,蔽盖了即便是最愉快的环境。无论此刻事情进展得多么顺利,无论生活赐予我们多少幸福,被焦虑掌控的我们,只是忙着烦恼过去、担心未来,此外什么也看不见。
我们在某种程度上相信,所有这些担心都是有道理的,我们需要这样做。我们把所有的精力和重点都放在这上面,因为我们总是能想到那么多可能存在的问题,以及对每个问题可能的解决办法。我们算计未来,太过认真。
我们以为,需要重视大脑告诉我们的想法,这样就能避开灾难,抓住更多生活的美好。不幸的是,这个观点几乎是个谬论。焦虑似乎从来没有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更有价值。它们从来就不是我们想要的、值得信赖的导航系统。相反,它们似乎只会让我们表现失常,扰乱我们的睡眠,引起与他人的争端,限制我们对生活的选择,持续影响我们的判断——总之,焦虑让我们痛苦。
如果停止这一切,生活会怎样?如果我们平静地、和平地看待自己,对生活的赐予感到满足,又会怎样?
在猫的身上,我找到了答案。
我的猫,似乎过着完全无忧无虑的生活。它能吃、能睡、能玩,趴在太阳下,怡然自得。它似乎从来就不会失眠,也不会趴在被窝里想明天需要做哪些工作或是今天自己是否忘了关火。它不会反思与人类或其他猫的“人际关系”,或是纠结于自己某天的表现是否得体。显然,它也不会担忧是否能达到我的(或别的什么“人”的)期望。只要此时此刻感到舒服,它就很快乐。有时候,你真的很难不去羡慕它的这种乐天知福的平静。
显然,我的猫已经进化得完全适应现在的生活。在大约1200万年前,猫就已经进化完备,直到今天也没有什么大的改变。(毕竟,对一只猫,你还有什么要求?)
它们很好地适应了这种简单的生活:捕捉猎物,繁殖。进化教给猫的,只是一些非常简单的想法——而且都不容易导致焦虑:这个感觉很好,那个感觉不好,这个是我的,接下来是什么……
猫的公式很简单:“寻找猎物,杀,吃。”或是:“寻找其他的猫,确定它们是否友善,然后要么打架,要么同它们玩耍,或许与之交配。”再或是:“找到人类,磨蹭他们,喵呜着直到他们喂自己。”生活就是这样简单。遵循你的本心,你就会适得其所。猫,真是禅人啊。
人类呢,却不是这样。
我们是神经质的——而且已经这样好多年了。依靠先进的概念和语言能力,我们能够记住过去并展望未来。我们能思考那些没有发生或许永远也不会发生(但也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们会想象,别人会怎么看待我们,这对未来的成功又会造成什么影响。我们会回想,上周是否冒犯了什么人。我们会担心准备不足,会害怕犯错,会忧虑完不成任务。我们躺在床上思考(我们的猫则在一旁呼呼大睡):为什么我睡不着?苏珊那样说是什么意思?我能及时完成这些工作吗?我们在乎生命的意义,害怕死亡,在意别人的看法,担心明天的聚会是否有合适的衣服。我们焦虑起来,实在没完没了。
想那么多有什么好处?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像猫一样?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只是裹在温暖的毛毯里,闭上眼睛,开始打呼,然后沉沉睡去?答案是,进化并没有像对待猫那样对待我们。它让猫与现今的生活环境完美合拍。它们满足于吃饭、睡觉、捕猎和寻求食物。然而,人类的进化,在狩猎采集的原始社会时期就基本完成了。进化留给我们祖先的是适应他们那个时代生存环境的能力和倾向。然而,在过去的一两千年中,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其速度远远超过进化的脚步。现代文明改变环境的速度太快,让生物进化望尘莫及。于是,我们就如同安装了过时软件的生物硬件设备,不再适应现在的生存环境。
我们需要记住的是,进化并不是为了快乐、自由或是赎罪,进化是为了生存,而生存只为了一件事——将你的基因遗传给后代。是基因需要存续,即使在这个过程中需要牺牲掉个体。显然,作为一个种群,我们人类已经取得了惊人的成功(当然,我们的成功会不会继续,又是另外一个问题)。通过基因传递,我们得以繁衍。经过几百万年的进化,我们将那些让我们适应生存的基因传递下去。这并没有使我们成为最“强壮”的物种——毕竟,你又用不着跟大猩猩或是老虎打架;也没必要让我们极富攻击性——这样的话,其他任何人随时可能攻击你,一不高兴,他们还会把你扔下古老的悬崖;它甚至也没能让我们多生几个孩子,因为如果孩子活不了,你的基因也没有办法延续。
那么,是什么特性帮助人类将基因传递下去呢?
目前还没有准确答案,但进化生物学和进化心理学给了我们一个大致的回答。首先,最明显的是,那些成功地把基因传递给后代的人,是能够吸引异性与之交配并生育的人,他们往往很有吸引力并具备某种身体优势。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是——社会单位。人类并不像蜜蜂或是蚂蚁那样,没头没脑地为集体奉献。但人类作为一个物种之所以得以繁衍,在很大程度上是依赖我们的协作。也因此,我们所发展的个人能力,大部分都倾向于社会能力。
我们史前时代的祖先群居在一起,集体狩猎和采集。与他人相处,对别人施加影响,是物竞天择所赋予的能力。在这个过程中,交流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也因此发展了语言)。同时,广泛认知成了不断积累的财富。能够学习和掌握数千种动植物食物来源的特性及其营养价值(包括哪些是有毒的),对生存来说是非常有用的。计划如何围困和捕杀比人大的动物,如何生火,如何驱赶猛兽,如何照看孩子,如何让部落远离饥荒等等,这些能力都非常重要。如此种种的个体能力,创造了集体的幸福。
我们在现代人的身上看到了同样的品质。即便在现代社会里,它们仍具有某种适应性。那么焦虑呢?在进化史上,那些非理性的恐惧是怎样产生的呢?为什么我们会整夜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去担心那些我们无能为力的事情,回想过去所犯的错,纠结于别人对我们的看法,设立让自己陷入可悲的标准,凭空想象糟糕的未来场景,用恐惧击垮自己、让自己无法思考或有效行动?为什么在自然赋予人类无与伦比的物种优势时,我们却将个人生活搞得一团糟?
拜访石器时代的史丹利
最近,我想知道100万年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于是我钻进了想象中的时空机器,回到从前,与史丹利——这个史前的“神经质”,展开了对话。
“嘿,史丹利,我是鲍勃,新来的。有时间聊一下吗?”
“没看到我很忙吗?我在赶时间。我觉得快要下雨了,我又没带我的狮子皮。我的意思是说,我可能会感冒,会发烧。”
“那么,你想做什么呢?”
“呃,我想多了解你一点。”
“我做错了什么吗?上周我把火熄灭了啊——难道烧坏了什么吗?我试着多加小心来着,但我并不能确定。”
“不是啦,史丹利,我是想知道你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我的生活?嗯,首先,我睡不着,整晚整晚地睡不着。担心森林里的老虎和狼群。他们告诉我周围很安全,但我曾听说过许多事情,那些会让你毛骨悚然的事情。”
“也就是说你失眠喽?”(www.xing528.com)
“也不总是,但它真的让我发狂。我睡不着——我总是告诉自己,史丹利,快睡觉!”如果你不睡觉,什么也干不好。
“告诉我,史丹利,这周围怎么样?”
“很危险。过桥的时候要小心。我不知道是哪个傻瓜搭建的这个玩意儿,但只要你一步踩空,就会掉下去,然后就需要去看医生。”
“那么,你有恐高症喽?”
“嘿,你不恐高才怪呢,它们会杀了你的。而且,即使不被摔死,你也会被淹死。上个月,一帮家伙自以为很能干,把一些木头绑在一起,试图通过它漂到另一个岛上去,结果他们被淹死了。我之前警告过他们,但是没用,他们以为自己都懂。他们说:‘史丹利,你总是在担心——太消极了。你老这样想,对消化不好。’看吧,现在他们就躺在海底,而我却正和你说着话。你说,谁更聪明?”
“我同意你的观点,史丹利。”
“是的,但我确实有些消化不良。我希望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去看过医生——或许你已经见过他了——那个头上盘着蛇的老家伙。”
“我刚到这里,还没有见过他。”
“嗯,他给我这些恶心的药水——用来治我的胃。它本应该让我感到舒服,却让我恶心想吐。我只是在担心,怕我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这样想,因为去年南边有一整个部落都死于食物中毒。我会冲洗所有的食物,在我食用它们之前。但我并不确定水也是安全的。自从这个地方变得越来越拥挤后,我认为水已经被污染了。人们认为我太过小心了,但至少我没有食物中毒啊。”
“是啊,你还活着,史丹利。对于陌生人进入这片领地,你是怎么看的?”
“我并不信任他们。我的意思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攻击我。他们或许会带走萨拉和我的孩子,把我赶出去。所以我试图保持低调,我不会直视他们的眼睛,我轻声地说话,尽量不和他们吵架。不是有这样一句老话吗,无事不生非。我低调,轻言细语,你可以说我有一点内向。”
“你害怕什么?”
“嗯,各种害怕的事物归结起来,就是一条——我害怕死。”
“曾经发生过面临死亡的情况吗?”
“永远难忘的是上个月,我看到一些陌生人,是外国人。他们穿着不一样的兽皮衣服,长着不一样的头发——这让人很害怕。我看到他们带走了我的叔叔哈里,他们把他绑起来,煮了吃了。这是极其恐怖的场景。感谢上帝,我当时像逃离地狱那样拼命逃走了——但我没有办法忘掉这一切。我会在梦中听到他的尖叫声而在半夜醒来。下一个,或许就是我。”
“听起来很恐怖。那么,你是在害怕遇到哈里叔叔那样的事情?”
“是的——但不是自夸,我要比他聪明一点。哈里叔叔,总是张着一张大嘴说:‘史丹利,你太悲观了。你为什么要这样焦虑?’原谅我对已故叔叔的不敬,但他确实成了别人的午餐,而我只是稍微有点消化不良。”
“那段时间,你有如此多的事情需要担心,一定很不好受吧?”
“不好受?简直太糟糕了!两年前,我开始有了这些‘突发’症状。当我在外面——在田野里行走的时候,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外面阳光灿烂,周围也并没有狮子,我却忽然很害怕自己会心脏病突发而晕倒。我开始胸闷,喘不过气来。”
“接下来呢?”
“幸运的是,萨拉当时也在那里——上帝保佑她。她抓住我的手臂,把我带到了最近的山洞里。我当时太晕了。随后的三个月里,我都害怕去田野,我怕我再次发作。”
“那么,你是怎样克服它的?”
“呃,我没有克服它——尽管最近我并没有出现这样的症状。我认为是萨拉的坚持帮助了我(如果你问我,我会说她很固执),她坚持认为我们应该在鸟儿到来之前,把地里的草莓都收回来。我很饿,而且我想,只要萨拉在我身旁,即使我再发作,她也能照顾我,把我带回来。于是,我就敢去摘草莓了。但我仍然担心,我会再次发作。”
“你是一个忧虑的人吗?”
“向来如此。我会担心,我们是否有足够的食物,萨拉会不会离开我,跟某个陌生人跑掉。我担心我的孩子们——担心他们惹麻烦。我总是担心我的健康。”
“真不容易啊。”
“当心!”
“怎么啦,史丹利?”
“哦,没事。我以为那根树枝是条蛇。蛇是有毒的,在这里走一定要小心。”
“谢谢你陪我聊这么久,史丹利。”
“不客气。希望我看起来没有那么消极。每个人都说:‘史丹利,你太消极了,总是害怕,总是预想最坏的事情。’或许他们说得没错。或许我正在失去理智。等等,让我想想,我有没有用石头把放食物的洞口封上?如果有人经过——或者是有熊经过那个山洞,找到那些食物,怎么办?又或者因为我忘了封洞口,食物的香味把熊吸引了过来,然后杀掉了我的家人,怎么办?那就是罪过了。我不够细心。我以为自己在那里放了石头的,但我并不确定……”
“史丹利,我得走了。”
“或许我在洞口放了石头的,不过我还是应该回去检查一下。但如果这样做,我会错过同锡德的见面,他会生气的。如果他生气,他会告诉每一个人我不可信。这又该怎么办?”
好啦,石器时代的史丹利只不过是我开的一个小玩笑。但你应该从中了解,这就是我们的进化,这就是数万年前我们的祖先及他们生活的样子。为了适应生存他们需要什么品质,而这一切又与今天的我们有什么联系。一段时间以来,进化心理学一直在试图为我们揭示人类心理机制的构成部分,焦虑就是其中之一。现在,让我们言归正传,看看焦虑是怎样成为人类本性的一部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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