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约翰是我的朋友，他看上去像是电视剧里面的。不法港商。虽然外号叫“胖约翰”，他其实是一个黝黑的瘦高个儿。一身不知出处的名牌打扮，右手夹着一个小皮包，里面放着手机、香烟和其他一些新鲜玩意儿，这就是他的日常尊荣。他自己起了一个英文名字叫约翰。我参照金庸小说《鹿鼎记》中洪教主手下胖头陀的故事，给他起了一个外号：胖约翰。因为他和胖头陀一样曾经经历了大喜大悲式的剧变。
胖约翰是一个老练的投资人，曾经在各个市场的各个阶段以及各种政策环境下生存下来。我不得不承认他的老练和成熟，把他视做达尔文笔下那种经历了各个地质年代的“科摩罗巨蜥”。胖约翰成天骂骂咧咧的，即便行情好的时候还在抱怨。不过他从不责备他自己，即便亏了钱，他也认为那是别人对他这类散户使坏。他是一个彻底的怀疑主义者，不相信券商研究员的分析报告，不相信报纸上股票的内容，甚至怀疑大多数上市公司的年报。他有时甚至指责我：“你如果真是一个唯物主义者，怎么还能相信那些研究员写的报告呢？给出‘买入’评级这种做法本身就是唯心主义的，有些甚至是违心的唯心主义。谁知道他和大股东之间有什么猫腻。”
他自负得很，甚至进一步怀疑巴菲特和他的价值投资理念。他说：“巴菲特是无法复制的，如果可以复制的话，地球人的财富早就爆炸了。”“巴菲特是一个市场的特例，在那么多的美国投资人中，依概率必然产生一个巴菲特这样的成功者，就像500万人去买彩票必然有一个人会中奖一样。你不能指望重复这个幸运儿的早餐菜谱就能够重复他的运气，也不能指望到同一个寺庙去烧香拜佛就能够和隔壁的‘胖头鱼阿三’一样中体彩大奖。投资股票到财富增长之间并不存在因果关系。尽管大多数人都相信自己通过学习巴菲特可以变得更理智、更成功，但是这是徒劳的。”想到大多数人追随巴菲特的投资方法之后并没有取得他的成绩，我似乎可以接受胖约翰的这种观点。
不料，胖约翰进一步指出：“巴菲特根本就没有成功的经验。人倾向于把自己的成功归因于自己的睿智，而不是运气。许多人成功之后喜欢接受采访，喜欢出版自传，他们无一例外地吹嘘自己的成功是因为自己的聪明、勤奋或者其他什么独特的优秀品质。这些都不是他们成功的根本原因，他们仅仅是运气好而已。可笑的是，大多数普通人还在追随和模仿他们的自传内容，因为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都在告诉我们成功和努力之间存在因果关系。但是，这种因果关系不适用于炒股票和发财。”
在胖约翰看来，券商的研究员推荐你买某个股票并不意味着他们真的了解这个公司。他们向你灌输的投资理念只是为他们自己创造就业机会，而并不是为你在创造财富，绝对不是。这个怀疑论者总是提醒我看到事物的另外一面。模型不是赚钱的机器，模型其实是风险控制手段，是自我约定的纪律。他总结自己的生存经验：第一是善于抛出，所以活到现在（所以还不能躺下休息，还要这样忙忙碌碌继续奔波）；第二是不要和趋势作对，我们改变不了什么。
我们曾经讨论过有关99次正面的硬币的故事。有人连续99次把一枚硬币投掷出了正面，请问他第100次投掷出正面的概率是多少？我认为是50%，而他认为是100%o因为这枚硬币一定已经被别人做过手脚了，就像拿出来赌博的蟋蟀都已经被下过药了一样。他认为除了输赢之外，没有游戏规则。那些相信规律和模型的人都是受了良好教育的毒害，因而显得无比幼稚。(www.xing528.com)
我常感叹这样一个事实：中国的股市成就了个别极其富有的投资者（也许是大小非），但是却让大多数信奉价值投资理念的投资人损失惨重——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的。在这极端富有的个别人和亏损严重的大多数人之间的中间地带，生存着胖约翰这样的机会主义者。他们已经真正做到了不相信技术分析．不相信基本面分析，不相信有帮助他们解套的政策。他们只是一群充满狡猾心理和警觉眼光的怀疑主义者。他们的人格是否伟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在中国股市中生存下来了。一个国家的股市如果最终成就了这样的投资人，说明这个国家的股市缺乏一个鼓励企业积极改善业绩、努力回报股东的总体环境，就如同我们观察一个科摩罗岛上的生物形态就可以判断其气候特征一般。
他相信阴谋，相信运气。“涨，都是有目的的．跌，都是有原因的”，“买得好不如卖得好”，“早点歇脚去洗澡”等等充满市井机智的话都是他的口头禅。和大多数西装革履的市场人士不同，胖约翰说不出什么著名大师的言论，他的话都是自己总结出来的，偶尔有一句引经据典的话，也很让人震惊。找到市场主宰者的核心利益，然后和“大庄”一起进退，这就是胖约翰们的投资哲学。
胖约翰这个老练圆滑的怀疑主义者总是让我自愧不如。他常常吹嘘自己的梦想：用资本市场赚来的钱去办一间“当富”夜总会，意指当代富豪，又与“荡妇”谐音，颇堪玩味。他几次怂恿我入伙，我馋涎惊羡之余，总是不敢明确表态，而他据此讥讽我“放不下，看不穿，还是心怀梦想，也就会继续在市场上犯幼稚的错误”。也许他是对的，可就连武功盖世的洪教主都做不到的事情，洛华何欤？唉！
（本文写于2009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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