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国家货币政策的效果与机制，欧美日立场不同

我国政府提出了让经济又好又快发展的总体思路，我完全赞成并且衷心拥护。我相信这是落实胡锦涛总书记提出的科学发展观的必然选择。针对经济发展过程中的波动，有学者提出可以通过提前实施相应的货币政策来熨平经济周期，防患于未然。这样的想法如果真的能够落实，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可惜的是，货币政策并非总是那么如教科书中的图形一样有效。当学者们所建议的货币政策没有达到预期效果的时候，他们总是提出货币政策的实施还需要加大力度，再观察一段时间，等到实在没有办法交代的时候，学者们又提出这是由于市场非理性因素造成的。总之，经济学家们总是在事先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事后又宣称他们是正确的。

我暂且把我和经济学家们的分歧搁置起来。我想起我的祖父周谷城曾经对我说过，如果你的老师上课讲的内容让你听不懂，那只能说明他自己对讲课的内容没有理解透彻。我觉得祖父说得对，因为我听那些得过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老教授们上课的时候，觉得金融学无比清晰，甚至是无比快乐的。他们讲着新奇好玩的故事，渐渐引导着学生走上新的思维方式，眼前豁然开朗，仿佛进入了自由王国。据此，我揣测国内有些经济学家可能自己并不真的明白他们说了些什么，他们自己也不曾经历过实际工作的体会和考验。他们只是像吉普赛人那样，凭着书本造就的感觉来预测未来。货币政策既不是占星术也不是某些学者的读后感，而应该是围绕着本国经济运行的实践操作。

我想把世界上主要国家的货币政策先分个类。欧盟、美国和日本货币政策的基础是完全不同的，因此加息政策在各个国家的效果也是不同的。欧盟以共同条约的形式规定了货币投放的方法和标准，比较著名的就是。三驾马车”理论。经济增长率、就业率和通货膨胀率在预先设定的范围之内向市场提供流动性。如果高于这三个指标预先设定的范围，就进行紧缩政策，减少货币投放量，如果低于这三个指标预先设定的范围，就进行扩张政策，增加货币投放量。欧洲央行就是根据这几个指标决定货币的投放量的。美国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倒是认为美联储其实并不是一个货币发行机构，美国的货币发行权在资本市场。如果有公司的股价大幅度上升，美国就相应地投放虚拟的美元以表现这部分增加的价值。因此，美国的资本市场越发达，其货币发行的规模也越大。他们的理念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假设埃克松美孚公司新发现了一个油田，该油田的储量达到了1 000亿桶，公司的股价上升，市值相应地增加500亿美元，就相当于投资人的财富增加了500亿美元。如果有人需要兑现利润，他也能够从市场上获得这些美元，只要市场上的投资人普遍认同美孚公司的估值，就会有人愿意向该投资人提供充足的流动性使其兑现。在这个过程中，美联储并没有投放货币，是资本市场发行了这些货币用以表现新增加的财富。所以，如果美国的资本市场对某项资产的定价出现了错误，那么美国经济就受到重挫。2001年，纳斯达克对科技股定价错误导致了美国经济的衰退和通货膨胀，因为市场过度乐观地估计了科技股的价值，导致虚拟货币发行过大，而实际上这些科技股并没有创造出相应的财富来对应这些虚拟发行的新美元。2007年美国次级债也是相同的问题。市场对于借款人的还款能力和房地产价值的估计错误，导致市场原先发行的货币都错误地表现了不存在的价值。不管怎么样，美国的货币发行总算也是有自身特点的一个制度。最后就是以日本为代表的用汇率来发行货币的机制。日本基本上实施的是在一段时间内一定范围内盯住美元的货币政策，每收到一个美元，就发行一百日元。这个政策的效果是短期很稳定，而长期则导致国内积累巨大的外汇储备。中国和日本的货币发行机制似乎有些类似。我国曾经实施了将近10年的汇率稳定政策，无论美元如何涨跌，中国人民银行每买入l美元，就发行8.2765元人民币。

各国在发展过程中，选择符合自身历史情况、现实需要的货币政策其实都是正确的。我的观点是：先要有一个货币发行机制，然后才有货币政策，最后才能谈汇率问题。当然，对于日本这样的货币机制，其货币发行机制就是汇率机制，两者是统一的。

我国从2005年开始进行汇率制度改革，采取的方式是我们最擅长的“小步快走竹策略，人民币已经逐步升值。但是，我认为汇率问题并不是关键。核心问题是：抛开了盯住美元的政策之后，我国的货币发行机制到底是什么。因此，人民币汇率改革是一个次要的问题，关键是我们采用了什么样的货币发行机制。过去是盯住美元，现在是逐渐和美元脱钩，但是基本仍然是和美元保持同方向、不同幅度的变化。拿到一个美元，就可以发行相应的人民币。这个制度本身不符合可持续发展的要求0 2004年2月1日由胡锦涛主席签署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银行法》其实就是中国的央行法。从法律来讲，人民银行的一条重要职责是要保持人民币币值的稳定，而不是汇率的稳定。但是中国人民银行在实际执行货币政策的时候只保持了人民币兑美元汇率的稳定，而没有保持人民币币值的稳定，人民币对欧元、英镑、日元、加元甚至俄罗斯的卢布、巴西货币都贬值下去。但是央行在汇改之前的季度货币报告里面总有那么一句话：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保持在8.2725：1，人民币汇率继续保持稳定。我不是指责央行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银行法》，而是想指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银行法》提出要保持币值的稳定，央行实际执行的是保持对美元汇率的稳定，这两者有显著的差别。如果美元本身币值保持稳定，这两者是一致的。可全世界都看到了美元的币值在一路缩水，我们现在希望中国人民银行立即回到《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银行法》所规定的条款上面来。

回过头来还讲这部法律。中国人民银行的职责是负责制定货币政策和人民币的发行，现在则出现了一个重大的难题：2005年7月21日即人民币汇率改革之前，那时人民币的货币发行机制实际上是很明确的机制，是市场很了，解、很透明的机制，大家都看得到的机制。美国给我们多少美元我们就发多少人民币，人民币和美元保持稳定。虽然不停有热钱冲进来，不停有外资流进来，可我买l美元就得花8.2725的人民币。这个发行机制市场是知道的，投资人都是可预见的，是一个很稳定的状况。现在进行了汇改，到目前为止我没有看到央行有一本关于中国货币发行的白皮书。这本白皮书应该详细讲述中国的货币发行机制是什么，什么情况下向市场投放货币，向市场投放货币的渠道是什么，数量是怎么确定的等。就像任何国家都有外交白皮书、国防白皮书一样．货币发行也应该有白皮书。也许我孤陋寡闻，可能央行已发行了相关文件我却不知道。总之，我感到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中国的货币发行机制到底是什么。《（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银行法》里面只写了一句：“人民银行负责人民币的货币发行。”人民银行怎么发？按什么原则发？发多少？什么时候发？似乎没有法律文件明确地说过，我反正没有听说过。一切成为黑匣子-这是更可怕的事情。如果我们有了自己的货币发行机制并且市场也都认同了，大家就按这套新的装置在运行，这样我们进行人民币汇率改革就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无论贬到什么程度或者升到什么程度都是稳定的。市场两套机器在切换之间可能有一些切换成本，但那是一次性的成本。新的规则对我们经济的长期健康发展是绝对的保证。一定要有那套人民币发行的货币投放机制出来，这份白皮书一定要有。(www.xing528.com)

我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欧盟和美国现在采纳的货币发行机制，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符合唯物主义思想的。过去，这些国家普遍实施金本位制度，以此作为货币发行机制，这个制度在没有技术进步、只有海外贸易和战争掠夺的年代里，也许是正确的。而工业化之后，财富大量创造，黄金的储量却不能相应增加，最终导致货币发行制度和实体经济脱节，各项产品的价格都要暴跌来重新使得货币发行符合黄金储备的要求。因此，废黜金本位也是正确的选择。现在，欧盟按照经济发展的增量来直接投放货币，美国依靠资本市场对企业新增价值的认同来间接投放货币，其实都是以实际生产部门的价值创造来确定自身的货币发行量。因此，这些制度从客观价值变动出发，或多或少地体现了以事实为依据的唯物主义思想。而日本或者我国香港实施的货币政策，则或多或少地抛开了本国本地区经济发展的实际情况，而更多地体现了唯美元主义的思想。我国在建立自己的货币发行机制时，尤其应该考虑货币唯物主义的观点。

货币发行机制不解决，货币政策几乎是无效的。2004年10月，央行第一次加息，我就提出加息将推高房价。我现在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人民币对一揽子货币升值超过2005年7月汇改前水平的话，我准备再写一篇《减息压低房价》的文章去发表。我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和当年预言加息推高房价时，拥有同样的自信。

中国的货币政策，不能搞唯美元主义，而是要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原理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金本位忽略了人类经济活动的价值创造，用抽象的、教条的黄金作为货币，因此犯了机械论的错误。欧盟的货币发行机制虽然使得蒙代尔获得了诺贝尔奖，但是仍然依赖于欧洲央行对经济运行的主观判断，只不过这种主观判断是以三个客观指标为依据的。美国依靠资本市场发行货币，看似完全符合实际，其实资本市场的估值不仅有客观价值基础，还有赖于投资人的信心和对未来的预期。因此美国的货币发行机制也有主观主义的成分。这两种制度都有缺陷，肯定都还需要改进和发展。各国货币政策的优劣其实就是看哪个国家的货币发行机制更符合该国经济运行的客观现状，更符合唯物主义的要求。抛开唯物主义的基础去讨论什么利率和汇率政策，都是舍本逐末。

（本文写于2008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