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曼错误估计了形势,他不了解秦的独特体制。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法治”国家,韩非子的法家思想被发扬光大到了极致。根据1975年12月发掘于云梦县睡虎地11号秦墓的秦人喜随葬秦简记载,在这个国家里乱倒垃圾是要判刑的,养母牛不生犊子是要坐牢的。秦强调的是用极端的惩罚措施来维护秩序,而匈奴对秦的侵犯本就有数百年的旧恨,这下又增添了大笔新仇,以嬴政的性格,岂能坐视不理?再加上匈奴占据河套地区,直接威胁国都咸阳,即使头曼能规规矩矩,嬴政的卧榻之旁又岂能容他人酣睡?
公元前215年,嬴政北巡上郡时有人向他献上一道谶语:“亡秦者胡也。”于是这句不着边际的话成为战争的导火索,嬴政不顾丞相李斯的劝阻,派大将蒙恬率大军30万北上攻击匈奴。秦朝尊崇“五德始终说”,认为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克,周朝为土德,秦克周,故得水德。水的代表颜色是黑,所以秦朝的军服、军旗都是黑色。这是中原民族数百年来第一次大举出击匈奴,身着黑衣的秦军如乌云般笼罩草原,这是刚以无比气魄夷灭六国一统山河的军团,他们渴求军功喜爱战争。匈奴第一次在自己占据的地盘上被打得找不到北,雷霆般的打击将措手不及的草原部众赶得狼奔豕突。秦军首战告捷一举夺回“河南地”,次年又夺取了匈奴控制的高阙、阳山等地。头曼单于此时终于暴露出外强中干的本色,他见势不妙拔腿就溜,匈奴本部北撤了700余里,黄河以北直到阴山全都被秦占据。虽然匈奴作战时向来“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可是眼见着肥美的河套地区牧场就此失去是对他们极大的折磨。更糟的是头曼彻底失去了与秦争锋的勇气,竟然在自己的领地内仿造了内地的烽火台警报系统,正所谓“置烽燧,然后敢牧马”。于是匈奴人在哀愁中惶恐度日,“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www.xing528.com)
公元前212年,为巩固战果充实占据的地盘,秦朝在河套地区设置了九原郡和44个县,从内地迁徙3万多家到这里屯垦。到边疆安家实在是辛苦又危险,所以移民有优厚的国家补贴:“各赐爵一级”。让蒙恬窝心的是信奉安全第一的头曼先生一直避免与蒙恬进行主力决战,所以匈奴军队实力尚存。这导致秦军也无法回撤,只能长期驻扎在河套地区防御。不过光靠守备部队和移民守边是不够的,所以在大规模移民的前一年,嬴政就开始修筑边境隔离墙的2.0版本——万里长城。新时代的长城把以前秦、赵、燕三国的北边长城连接起来,再加以修补和扩充,西起陇西郡临洮,沿着黄河、阴山,蜿蜒曲折,直达辽东郡的碣石。蒙恬既是军队的指挥官也是工程总负责人,他指挥从内地征伐来的50余万劳工开始了这项艰苦卓绝的工程。气势恢弘的万里长城对抵御匈奴骚扰究竟发挥了多大作用一直是后世争议的论题,但在蒙恬驻守的十余年中头曼的确从未敢于尝试挑战秦朝。但修筑长城动用的人力、物力过于庞大,远远超越了秦王朝承受力的极限。《汉书》中说:“秦祸北构于胡,南挂于越,宿兵于无用之地,进而不得退。行十余年,丁男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自经于道树,死者相望。”据统计被征发的民夫有接近60%的死亡率!在这种征发即被“蒸发”的处境下,绝望的百姓唯有揭竿而起。
公元前210年嬴政去世,劳苦功高的蒙恬被使用不正当手段上台的秦二世胡亥处死。次年,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秦王朝土崩瓦解。原来戍守在边境的秦朝士兵、移民逃散一空,“北徙十有余年”的头曼单于终于等来了翻身的机会,他率部“凯旋”南返,重新渡过黄河,进入河套地区。可惜他的南下之旅仅仅停留在进入河套而已,因为匈奴的邻居东胡与月氏早已抢先瓜分了秦朝留在塞外的地盘。肥美的河西走廊现在是月氏部落的牧场,他们不仅骚扰匈奴的地盘,还公然索要质子。东胡傲慢地逐步挤占匈奴的生存空间,北边的丁零部落也不时南下到匈奴的地盘掳掠,惯于欺凌他人的匈奴人赫然发现自己竟成为新时代的“受气包”。可头曼却没有任何振作起来的样子,他只顾抱着自己的新阏氏得过且过。殊不知他崇尚的安全第一已经无法满足匈奴国家的期望,他统治下的人民渴望强有力的领袖出现来改变局面。走到命运拐点的匈奴即将迎来新的英雄,他的出现就像蛰伏已久的春雷般轰然炸响,将整个世界劈得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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