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上海沪剧院院长丁是娥,可以说是沪剧界的一位代表人物,她在舞台上辛勤耕耘半个世纪,在表演艺术上有很高的成就。丁是娥所塑造的小飞蛾、阿庆嫂、林佩芬、繁漪等人物形象久而弥新,给广大观众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丁是娥,本名潘咏华,小名银男,原籍湖州潘家兜,1923年11月12日生于上海虹口虬江桥一个工人家庭里。那时候虬江桥一带,有“敲白地”的流浪艺人,唱小调招徕顾客。年仅6岁的小银男就模仿江湖艺人的表情,嘴里不停地唱着:“手扶栏杆苦叹第一声……”有一次,一位远房亲戚带她去看丁婉娥主演的申曲(即沪剧的前身)《白兔记》,丁是娥完全被剧中的故事以及那委婉、动听的曲调吸引了,便缠住亲戚,非要去学戏不可。1932年深秋,母亲不幸去世。次年,9岁的丁是娥,由父亲领着到丁婉娥老师家拜师学艺,从此踏上了梨园之路。
申曲艺人很苦,老师演日夜两场,有时还要去唱堂会,很难有固定的教学时间授艺课徒。丁是娥学艺很刻苦,一有机会就立在台角上看戏,硬记动作、默背台词。一次,她走在马路上,背诵《双珠凤》里的题诗答对,背得出神入化,竟撞到一根电线杆上去了。由于她勤学苦练,加上名师指点,幼工很扎实。
丁是娥11岁时,就作为童子生旦,跟成人搭班跑码头了。开始她演《小侠陈继志》一类童子武侠戏,后来就尝试演悲剧。有一回,她扮演《剪发卖发》中的赵五娘。当她披麻戴孝出场,“剪下青丝发一缕,卖发殡殓公婆身”时,想起母亲当年停尸在门板上无钱入棺的情景,触及自己最伤心之处,如同打开了感情的闸门,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这时,从观众席里飞来许多铜板,好心的观众为她一掬同情泪。但是,台下一些嬉皮笑脸的流氓,一面嘴里油腔滑调地说:“爷叔赏侬一个铜板,快点磕几个响头!”一面将两个铜板用茶水一蘸,合成湿漉漉的“双铜板”,向演员脸上砸去。她害怕将眼睛打瞎,又不敢用手捂住双眼,因为班主说过:“招财进宝的辰光,勿准得罪财神菩萨!”只好用双手在眼前左右晃动,略为挡一挡。待到这一折戏结束时,她的额头、眼角、鼻梁、面颊上被铜板砸起了许多紫血块,还要忍住疼痛,“四跪八拜”,以表谢忱。
1936年春夏之交,丁婉娥组织“婉社儿童申曲班”,丁是娥与汪秀英、杨飞飞、筱爱琴等都在这个申曲班里学戏和演戏。她们先在永安公司楼上唱日场,晚上再到“大世界”共和厅唱夜场。有时在舞台上唱完一折戏,稍有空隙,还要赶到有钱人家唱堂会。1938年秋天,丁是娥进文滨剧团。1940年,剧团演出的《恨海难填》被搬上银幕。丁是娥扮演爱慕虚荣的少女徐兰萍。电影开拍前一天,导演将她的一段唱给删掉了。她心里很难过,心里想,你删你的,等到摄影机对准我的时候,我照唱不误。第二天,当摄影机转向她的时候,她果然放开喉咙唱了起来。导演被这突然袭击愣住了,等到他发现这段唱是演员擅自加上去的,才喊“卡脱(停止)!”导演口气严厉地对筱文滨说:“这个小姑娘是谁的学生?”幸亏筱文滨大包大揽,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1942年大年初三,丁是娥满师了。那天,她迎着彻骨寒风踏进东方饭店二楼的东方书场,作为由石筱英领衔的鸣英剧团的一员,正式登台献艺。初到鸣英剧团,她自己没有住处,就住在石家。石筱英对她很照顾,见她没有行头,在她出去唱堂会时,经常把自己一件海勃龙大衣借给她穿,丁是娥不仅在生活上感受到特别温暖,而且在艺术上也受到石筱英很大的帮助。
1943年年初,丁是娥进了施春轩老先生组织的施家班,在新都剧场演出。不久即上演了幸之编剧的《三朵花》,顾月珍饰大姊佩芬,丁是娥演二姊佩芳,汪秀英扮三妹佩华。丁是娥演的二姐是一个贪图享乐、爱慕虚荣的角色。她嫁了个年纪比自己大得多的有钱的丈夫。婚后,虽然丈夫对她很有情分,但她终因不安于室而堕落了。她离开丈夫,到处鬼混,吸毒、讨饭,最后潦倒在垃圾桶边。丁是娥在最后一场戏中,自己给角色设计了一个造型:身披一只破麻袋,两腿用稻草绑着旧报纸,满脸污垢,邋遢不堪。开始,人家见她扮成这副鬼相,都笑道:“看你怎么跑得出去?”丁是娥却不以为然,她的信念是,演戏首先要像,要真实。那时候,马路上吸毒潦倒者比比皆是,自己这个角色的化妆造型虽然是丑的,却是有生活依据的。
丁是娥满师后真正挑大梁的一出戏是《女单帮》,这出戏可以说是她的成名作。《女单帮》连演连满,轰动了上海滩。这部戏写的是上海沦为“孤岛”以后,汉奸统制物资,为求生存,不少失业者被迫踏上了跑单帮这条险路。剧中女主角舒丽娟的身世遭遇正是这特定社会生活的缩影。丁是娥从戏情和人物感情的需要出发,自行设计了大段叙述性强、富于激情的赋子板唱腔,自编自唱,一口气唱了一百多句,让角色原原本本地诉说自己辛酸的身世遭遇,深受观众欢迎。
1947年夏,丁是娥在中央大戏院主演了时装戏《铁骨红梅》。这出戏是由叶子编剧的,描写了敌伪时期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生活。戏中的“诉衷曲”和“红梅曲”寓理于情,寓情于景,词有文采,曲亦生辉,是相当动人的。田汉先生当年看了这个戏很为赏识,并事后在《新闻报》上发表了《沪剧第一课》的文章,对丁是娥这个当时只有23岁的年轻演员给予较高的评价。
1947年初夏,丁是娥、解洪元、顾月珍等筹备成立“上艺”沪剧团。他们聘请了宋掌轻、张幸子、叶子、张恂子、邵华等人成立了剧务部,除打炮戏《白荷花》外,又以《海上姊妹花》,《和合结》、《甜姑娘》等作备用剧目。经过几个月的奔波忙碌,“上艺”终于在立秋后的第二天,于“九星”大戏院揭幕了。《白荷花》原定先演两周收场,可是后来加演了一星期仍欲罢不能。一天,一群买不到票的观众站在剧场门口,听着悠扬的丝竹声,急得两眼直冒火星,终于像一群愤怒的狮子那样扑向“客满”牌,将写着“客满”两字的纸张揭下来,撕成了碎片……此举惊动了前后台,剧场破例地放了后期票板,一场风波才算平息下来。
丁是娥在满师以后的几年中,好似初生牛犊不怕虎,雄心勃勃,一心想闯出一条路子来,所以什么角色都想试一试。她不仅演过各类女性、反串过小生,还在清装戏《乡宦世家》中扮演了一个80多岁的老太太。在“上艺”剧团,丁是娥先后主演了《何处再觅返香魂》、《妓女泪》、《大雷雨》、《少奶奶的扇子》、《蝴蝶夫人》、《皆曰可杀》、《女窃再风流》、《万里云》等剧目,她的表演艺术日臻成熟,并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丁派”唱腔和表演风格。(www.xing528.com)
上海一解放,丁是娥和所有那些在旧社会被人轻视的戏曲艺人一样,精神昂扬地踏上了政治舞台,她积极参加了游园会、街头宣传、反侵略特别演出等活动,浑身像有使不完的劲。她和剧团的同仁怀着浓厚的兴趣,排演《白毛女》,为了演好喜儿这一角色,她特意向一位从解放区过来的老班长请教。通过这出戏的演出,她开始懂得,好戏必须反映出人民的愿望,呼喊出群众的心声。
1952年秋天,剧团带了现代戏《罗汉钱》,赴北京参加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在中南海演出时,丁是娥幸福地见到了毛主席、刘少奇等党中央领导同志。没过几天,周恩来总理又亲自接见了她。周总理间丁是娥:“《罗汉钱》的音乐,是不是吸收了苏滩的曲调?”丁是娥真没有想到,总理对南方的戏曲竟是那样熟悉。总理接着又亲切地对丁是娥说道:一个剧种要发展,就要多访问一些老艺人。你们要多吸收与沪剧比较接近的南方各剧种的曲调,借以丰富自己。
丁是娥自从在《阿必大回娘家》里扮演婶娘以后,她的艺术生活发生了一个重要的转折:戏路从花旦转到了徐娘旦。后来,在《白毛女》里,她就由演喜儿改为演张二婶。尽管演配角,为了塑造好一个性格鲜明的艺术形象,她仍然刻苦钻研,哪怕是对于一个细节的处理,同样反复思考,力求准确、生动,决不马虎从事。
丁是娥在艺术上从不满足于现状,总是不断探索,寻求一条革新之路。1954年,她参加了华东区戏曲观摩演出大会,看到许多剧种唱腔丰富,演员演唱技巧很讲究,比较起来,沪剧在这些方面就有点相形见绌。回到家中,她听了自己在解放初期灌制的《小二黑结婚》等唱片,觉得声音沙哑,尤其到了高音区,力度显得不足。她带着这一问题上门向两位音乐工作者——恽慜和周小燕请教。他们向她指出,主要是气没有用好,要运好气,可以练练吹蜡烛火。于是,丁是娥从吹蜡烛火做起,蜡烛火点上了吹灭,吹灭了又点上,在吹了无数次的蜡烛火之后,才渐渐地掌握了运气的方法。
1958年,丁是娥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实现了多年来的愿望。从此,她不断地用共产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她热情地主演了《朵朵红云》,创造了沪剧的新板式——〔快流水〕,成功地塑造了共产党员陶贞的形象。1960年,在她和全团同志的一致努力下,仅用10天时间,就将《鸡毛飞上天》推上舞台。这个反映教育战线先进人物的新戏自首演至1964年,经常复演,久演不衰。少奇同志看过这出戏,作了肯定;周总理看后,也赞扬它“呱呱叫”。丁是娥扮演的女教师林佩芬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直到今天,像“从前有个小姑娘”等唱段还在演播和传唱,得到人们的喜爱。1962年和1964年,她又先后主演了《蝴蝶夫人》和《江姐》,丁是娥的表演艺术又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粉碎“四人帮”以后,丁是娥在悼念周恩来总理逝世一周年的日子里,重新登上舞台,演唱《鸡毛飞上天》。观众听到熟悉、亲切、富有浓郁乡土气息的沪剧曲调,都高兴得奔走相告,纷纷写信给她,表示祝贺。
1980年2月,党中央为刘少奇公开平反昭雪。丁是娥就兴冲冲地找沪剧团的有关同志商量,能不能复演《芦荡火种》。同志们反问她:“侬身体行吗?”这时,她才想起自己在医院里接连动过两次大手术,还在病假期间,至今伤口隐隐作疼。然而,她并未打消演出的念头。她将为她动手术的大夫请到家里,要求医生同意她重登舞台。在她的要求下,大夫认真地检查了她的伤口,答应她去“闯一闯”。《芦荡火种》剧组成立了,20年前的原班人马基本上又欢聚一堂。正当全剧进入内部排练时,丁是娥的丈夫解洪元因声带得病而被强令住院。4月8日《芦荡火种》正式公演了。丁是娥奔波在剧场和医院之间,劳累不堪。就在解洪元动手术的前一天,丁是娥在后台接到他托人送来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明天无论如何不要到医院来,要相信医生会动好手术,同志们会全力照顾。你只要把戏唱好,我就安心了。”眼泪,夺眶而出。丁是娥要孩子告诉老解:我今晚一定把戏唱好,明晨也不去医院探望,让他安心开刀。《芦荡火种》的复演,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它凝聚着丁是娥多少心血和眼泪!
1979年夏天,剧团准备移植话剧《泪血樱花》。丁是娥很喜欢这出戏,不少朋友也劝她担任主角。但是,丁是娥却主动让年纪轻的演员挑大梁,主演女主人公樱枝。为了沪剧事业的兴旺发达,她甘愿为青年们去当铺路的细石、登高的云梯。
1987年9月,电视剧《屋檐下的白玉兰》开拍。丁是娥为了拍好《雨夜追娘》一场戏,不顾自己关节炎发作冒着大雨,从晚上一直忙到清晨。接着又为编写沪剧志筹措资金,并排练、演出了《陆雅臣卖娘子》;尔后她又参加了王盘声沪剧表演流派演唱会。同年年底她应邀赴香港,为1988年秋沪剧院赴港公演作联系,返沪后累得几乎瘫下去了。丁是娥在舞台上辛勤耕耘半个世纪,文艺及新闻界的不少朋友多次提出要为她举办个人表演艺术演唱会,她总是谦虚地说,让别的老同志先开。她自己则于1988年1月带队去奉贤,参加沪剧界一年一度的“回娘家”慰问演出。她对农村,特别是奉贤有着特殊的感情。文革后期,她就在奉贤生活、劳动,与专业、业余作者一起创作,与当地的干部、群众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丁是娥一到那里便忙着安排演出准备工作,请部分演员到农民家庭作访问演出。这时,她的肾部发生剧烈疼痛,还以为是旧病——胆结石发作。回市区后,她即被送进医院。这位把一切都献给沪剧事业的表演艺术家躺在病床上,一连十多天高烧不退,经过会诊,才发现是晚期肾癌。尽管医生百般抢救,她的病情却一天比一天恶化。丁是娥临终前特地将上海沪剧院领导、家属叫到一起慎重嘱咐:她死后丧事一切从简,不开追悼会。1988年6月28日晨7时,这位沪剧界的代表人物溘然长逝。
(唐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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