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上海,李士群这个名字妇孺皆知。在人们的心目中,他是恐怖的象征,血腥的代名词,把他与汪伪76号特工总部划了个等号。直至今天,年长的都是这么认为的。
李士群,1905年4月生于浙江遂昌一个世代种田的农家。年幼时父亲因病去世。浙江人勤劳好强,母亲凭着一身体力,养活一家数口,并供李士群念私塾。他懂得念书来之不易,学习很用功。20年代,他考入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不久又转入上海大学读书。
这个时期的上海,大革命热潮高涨,李士群被深深吸引,凭着一股热情,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不久国内革命失败,他到前苏联留学,一年后回国,以“蜀闻通讯社”记者身份,在上海从事共产党的地下活动。不幸的是他很快被工部局巡捕房逮捕。李士群害怕被引渡给南京政府,因此让妻子托人走通了大流氓季云卿的门路,由季出面将李保释。救命之恩,李从内心感激,因此出捕房后即向季投了门生帖子。
命运似乎与李士群作对一般,他害怕发生的事,终于降临到他的头上。1932年在国民党特务的搜捕中,他被中央组织部调查科逮捕。那时共产党处在艰难时期,革命队伍中有的人颓废,有的人则更坚强,李士群贪生怕死,选择了前者,公开自首,转身成了“调查科”上海区直属情报员。不久,他又奉陈立夫之命与丁默邨等在公共租界白克路(今凤阳路)同春坊新光书局办《社会新闻》。这是一个专事丑诋共产党人的刊物。
投敌是为了高位,因此李士群对当一名情报员是很不甘心的。为了讨得上司的信任,迅速改变自己的地位,他又把主意打到了共产党身上。他千方百计地寻找到中共地下人员,诡称自己的所为仅仅是为了应付环境,不是真的背叛革命。党组织决定试他一次,要他去制裁出卖组织和同志的叛徒丁默邨。这对李士群来讲是个难题,于是他将秘密告诉了丁。丁比李老练,策划了一个“换包计”,以杀马绍武代替丁;马时任调查科上海区区长,是丁、李前程中的绊脚石,这样正好收一箭双雕之效,既可扫除升迁路途中的障碍,又可骗得党组织对他的相信。
聪明反被聪明误,马绍武被杀后,丁、李作为重大嫌疑犯被捕。丁默邨地位高,又有人力保,因此未吃苦便获自由。李士群地位低,又无靠山,被关在南京道署街“调查科”总部,受尽了皮鞭、电刑等折磨,几乎送了性命。李妻叶吉卿也是调查科情报员,得知丈夫在狱中受罪,焦急不安。为了救出丈夫,她不惜破费,携带珠宝首饰从上海出发,北上营救。金钱能使鬼推磨,南京区的侦查股长马啸天、行动股长苏成德,以及总部的顾建中等,受了叶的贿赂,不仅对李士群停止刑讯,还陪叶吉卿去见科长徐恩曾。徐是说了算的人物,叶忍痛重贿,终使这位科长“开恩”,下了“谕旨”,对李不予追究。妻子的珍宝把李从死亡线上救了出来,使李对叶更加顺从。
虽说李士群被释放,但规定不能擅离南京。不久,李在南京区调查科当编译员和侦察员。1933年底,又担任“留俄学生招待所”副主任兼“留俄同学会”理事。就这样,他算是太太平平地度过若干年,一直到抗日战争爆发。
1937年7月7月,卢沟桥畔响起了日本全面侵华的枪声。中华民族面临着一个严峻的历史转折关头,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出路。优秀的中华儿女,以自己的血肉身躯投身到救亡运动中去;有的人却苟且偷生,堕落为汉奸,成了民族的败类。李士群是后一种人中的典型代表。抗战爆发后不到半年时间,日军长驱直入,攻上海,占南京,逼武汉,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形势的急剧变化,使“怀才不遇”的李士群感到今后是日本人的天下,因此他决定改换门庭,投靠日本人,改变自己的地位。
1938年秋,李士群摆脱“中统”耳目,从武汉经香港到达上海。开始他为日本使馆作情报员。李很清楚,当日本人的情报员是不容易的,搜集不到有价值的情报就难以取得日本人的信任,于是他设法收买了“上海区”中统组织中过去的同僚,发展他们为情报员。不久,他与国民党上海特别市党部委员汪曼云搭上了关系。汪是上海兜得转的人物,与中统、军统都有联系,他是个精明人,看到上海已落入敌手,也想借李士群踏日本人这条贼船,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因此对李的要求满口应允。
自从与汪曼云挂上钩,李士群在上海的情报渠道增多,成了日方不可缺少的人物。1938年冬,日特机关让李在上海组织特工行动。李就等着这一天,知道日本人器重他,有说不出的高兴。但他明白,组织特工,仅靠一些流氓是成不了气候的,主要还得设法吸收国民党的军统人员。要吸收这些人,仅靠自己过去的地位和声威是没有号召力的,于是他想到了原先的顶头上司丁默邨。丁默邨担任过国民党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第三处处长,一度曾与徐恩曾、戴笠平起平坐,后戴地位徙升,将他主管的那个处裁撤,让他在大本营挂了个专员的空名。丁吃了亏讲不出,心中非常不满。凡此情况,李士群一清二楚,在日本人面前,把丁的才能十足地夸耀了一番,并表示愿让他来坐第一把交椅。在征得日本人的同意后,李立即派人,不远万里去昆明请丁默邨出山。
丁默邨是个好强的人,被戴笠冷落一旁,绝不甘心,如今见有人专程邀请,大喜过往,立即动身,赶赴上海。一到上海,李士群便用激将法对他说:“国民党不要你了,这种乱世,我们哪里不能打天下?吃饭要紧,什么名誉不名誉。我已经同日本人挂上钩,决心当汉奸。”说着便掏出手枪和一叠钱往桌上一放,继续说:“怎么样?你愿意干,就收下这钞票开销,我们一起干,你仍然是我的上司,一切听你的话行事。不干呢也不要紧,我李士群是汉奸,丢了你的面子,你就拿这支枪打死我。”丁默邨见昔日的下属还挺仗义,满意地笑了。就这样,李士群把丁默邨拉上了日本的贼船,成了自己的同伙。
李士群真是好眼力,看准了丁默邨,使自己组织特工队伍之事一帆风顺。虽说日本使馆支持李从情报活动转为特工行动,但没有日本军方认可,这件事是不算数的。在清水董三的引荐下,1939年初春,丁默邨、李士群与日本军部代表土肥原贤二见面。丁凭着本身的经验和对国民党特务组织情况的了解,讲了建立特工的必要性,使土肥原颇为重视。第二天,土肥原贤二让晴气庆胤与丁、李商量组织特工的具体计划。其实李士群与叶吉卿早已准备好一份《上海特工计划》,因此与晴气没谈多久,李就送上了这份书面材料。这是一份恐怖的计划,连晴气看了都说:“这纸上的东西已使我战栗,这会使上海成为血流成河的地狱。这份计划,除了乱用暴力外,不是什么也没有吗?”不论晴气出于什么动机讲这番话,但作为日本侵略者,是很需要李这样做的,因此他们的计划得到了土肥原的认可,同意他们建立行动队,总部设在极司非尔路(今万航渡路)76号内。主要负责人名义上是丁默邨。(www.xing528.com)
1939年5月,汪精卫投敌后,在日本人的武装保护下,从河内辗转来到上海。在这之前,日本军方指示李士群要与汪精卫合流,成为日后汪精卫国民政府的一部分,因此汪到上海的第二天,李士群与丁默邨便拜见汪,并正式商谈双方联合的条件。所谓条件,就是李士群在伪政权内得个什么官。对于李士群的用意,精明的汪精卫心里明白,因正是用人之际,所以基本上满足了他的要求。8月,汪伪国民党“六大”在李士群的行动总部76号举行,李士群得了个“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秘书长职。特务委员会下设特工总部,名义上仍是丁默邨任主任,李士群副之,但实权握在李手中。
汪伪政府成立,特工总部似乎也名正言顺了,它在李士群的操纵下,仅半年多时间,就发展成为一个规模巨大,组织完备,实力雄厚的特务组织,成了汪伪政权的支柱,从而李本人也成了汪伪和日方都不可缺少的举足轻重的人物。
随着日本侵华的不断扩大,日本人对李士群越来越重视,李本人也觉得自身的价值越来越高,慢慢地不但滋长了骄横之气,而且野心也越来越膨胀。他首先依靠周佛海赶走了丁默邨,得到了76号特工总部主任的职位,独揽76号邨大权,继而又利用周佛海与丁默邨间的矛盾,夺得了警政部长职。李士群能击败丁默邨,除了周佛海的力量外,还因为日本人私下向李许过愿,在政治上全力支持他。自从那以后,李士群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1941年5月,在日本侵华军军部的直接布置下,汪伪“清乡委员会”在南京成立。事实上这是一个与汪伪行政院平权的机构,由汪精卫任委员长,陈公博、周佛海任副委员长,李士群担任秘书长。秘书长是当家的,执掌实权,而且李的高职是日本人指定的,因此他自觉身价百倍,胆子也更大,不但利用“清乡”之机发展特工势力,而且把这股势力伸向南京、浙江、上海等汪政权的地方政府。李士群的所作所为,汪精卫虽有看法,但不便讲;周佛海不高兴,也不能讲。他们都知道李士群背后有日本人撑腰。这时,李士群已得罪了伪政权的最高领导,为自己的灭亡准备了一块墓砖。
不仅如此,李士群随着地位升迁,权力增大,竟忘了自己的身份,惹恼了日本主子,最终引来了一场杀身之祸。本来苏浙皖三省和沪宁的经济物资都是日军上海“登部队”控制,日本商人经售。清乡开始后,这些物资须由清乡督办专员公署登记。李士群求利心切,便在苏州组织了“永兴隆公司”,自任董事长,并在常熟、昆山、太仓、无锡、常州等地设立了分公司,把经售权从日本商人的手里夺了过来。被李士群断了财源的日本商人,纷纷向日军部告李的状。棉花、粮食是军用物资,控制在李士群手中,日本军部不放心,便让晴气向他发出警告,要他撤销永兴隆公司。李士群把晴气的话当耳边风,自己不出面,指使手下人继续干。这分明是与主子对抗。日本军部感到李日后是个祸根,便开始考虑除掉他。
正当李士群在日本人面前失宠时,与重庆国民政府已挂上钩的周佛海,得到军统局的指示,除掉李士群。周已经风闻日本人也有此意,因此决定借日人之手杀李。1943年夏秋,周佛海指使伪税警团副团长熊剑东利用与日本宪兵队特高课长冈村的老同学关系,告李士群的状,说李最看不起冈村,认为冈村是个无用之辈。冈村是个刚愎自用的傲慢之人,听了熊的挑拨,气得七窍生烟,决定立即布置诱杀李士群。
熊剑东与李士群有宿怨,9月6日晚,冈村借调解之名,约两人到百老汇大楼(今上海大厦)叙谈。这些日子,李士群通过耳目,听到不少于己不利的消息,心绪不好,忽接到冈村的邀请,疑窦顿生:为何冈村对解决自己与熊的矛盾这么热心?但日本人的邀请,是不能不去的。但他与翻译夏仲明约定:不吃冈村的东西,连香烟都抽自己的。另外他还派了几个能干的保镖埋伏在大楼附近,叮嘱如两小时内不下楼,就冲上楼去动手。可是会面时,冈村摆出一付和善可亲的模样,熊剑东则是一副赤诚之状,谈话也开诚布公,使李士群来时的那种警惕情绪锐减。于是三人很快就进入了宽松的谈话环境。其实,熊剑东和冈村在演双簧,使李的戒心彻底消除,此时,不但抽冈村递上的香烟,喝冈村准备的汽水,还悄悄让夏仲明告诉楼下的保镖耐心等候,不要冲上楼。正值李士群高兴时,冈村的妻子端上一碟牛肉馅饼,这是冈村妻子亲手做的,恭敬地摆在李的面前。李士群神经紧张了一下,下意识地将碟子推给熊剑东。熊谦和地表示:“李先生是稀客,还是李先生请。”李又把碟子推给冈村,冈村客气地表示:“李先生是稀客,这第一份应先给李先生。”正在推让之际,冈村妻子又端出相同三盘,在其他三位面前各放一份。李不好推辞,但为了慎重起见,他只吃了几口。半个多小时后,李士群与冈村辞别。
其实,李士群吃的那只牛肉饼中,已下了毒。李刚到家中,总觉得口中有些怪味,便到厕所,设法将食物呕出来,但没有成功。第二天一早,李士群安然无恙,便放心地去苏州了。岂知这毒药发作很慢,效力却很高。第二天,李士群突然发高烧,周身大量出汗。李起先误以为是时疫感染而致,但吃了药后,病情越发严重。至此,李才想到那牛肉饼。他觉得情况严重,但又不敢声张,急派人去上海找伪江苏省立医院院长来苏州为他治病。同时又让人急电南京的杨杰、马啸天来苏州。此时,与李士群平日来往较密切的日军小林中将不知底蕴,听说李士群病重,便叫了两个军医前来诊视,结论是:李瞳孔放大,关节失灵,系中毒所致,已不可救药。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目瞪口呆。李士群听得清清楚楚,等小林一走,便抓起枪来要自杀,绝望地叫喊:我做了一世的特工,最后却落在人家设下的陷阱里。幸亏妻子叶吉卿动作快,哭喊着夺下了他手中的枪。等到上海的医生赶到,李士群已血管硬化,不久便一命呜呼,时年38岁。
虽说李士群被日本人毒死,但为掩人耳目,汪精卫还做了一些官样文章,拔下5万元为他治丧,亲手为他撰写了《墓碑铭》。李士群为日本侵略者卖命,最后死在他们的手中,可悲的下场是令人深思的。
(一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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