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王晓籁,老上海都熟悉。在30年代前后,他声名赫赫于上海滩。王晓籁之所以成为海上闻人,是他在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过程中,成了上海民族资产阶级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
王晓籁的故乡是浙江嵊县普义乡,是著名的蚕桑之乡。
他的父亲王芷湘,有一县首富之称,官运却不通,孜孜攻求而屡试不中,心灰意懒,居家研习医道度日。1886年1月28日,王晓籁诞生。恰值久雨初晴,或许出于庆幸天气转好之心,或许出于恭维富绅之意,前来道贺的亲朋邻里都称道这个娃娃生有异相,这就重新燃起了王芷湘图举光耀门庭的热望,焚香祝祷之余,为之取名孝赍,添号得天,后又名晓籁。王晓籁在五岁时便被送进了普义乡白泥墩小书房,在塾师督责下苦读四书五经,学做八股文章。可是,王晓籁生来壮实好动,幼时喜欢抓虫、打鸟,稍长即好“习骑兼习拳”。
以蚕桑之乡闻名的嵊县,离绍兴、杭州不远。西学的潮流早已沿着蚕茧之路,向这古老县城袭来。《申报》、《中外日报》等等新潮读物,带着清新气息,冲击着白泥墩小书房。王晓籁与一班充满朝气的青年,对于时代潮流的兴趣远胜于经史子集。他们常聚会于清隐寺后,如饥似渴地传阅着这些报刊、读物,兴奋、激动地议论着西学、时事。不久,他们便结识了王金发,经常听他鼓吹驱除鞑虏的宏论,渐渐地相信“要救中国非武不克”。于是干脆撇下子曰、诗云,天天以拳棒为课,夜夜以聚议时事为快。
王晓籁的变化使他父亲忧急如焚,但是,说教无效,约束乏力,王芷湘终于选择了传统故伎——让儿子早日成婚,寄希望于媳妇的羁縻。1903年春,王晓籁与浙江著名近代企业家楼映斋的女儿楼宝月结了婚。然而,事情并不如王芷湘之意,楼宝月温存贤明,非但未对王晓籁加以“管束”,反而同情支持他外出活动。恰于此时,著名的革命活动家徐锡麟多次到嵊县与王金发联络,在青年学生中宣传革命,发展光复会,同时,秋瑾女士也频频到嵊县讲学,筹划反清起义。王晓籁在密友周亚卫介绍之下,参加了光复会。1907年7月14日,他得悉徐锡麟壮烈牺牲,当晚便随同周亚卫等十几个青年,赶奔绍兴参加秋瑾领导的起义。岂知行至半途便传来消息,绍兴起义惨遭镇压,秋女士不幸入狱,清兵正扑向嵊县大索党人,悬赏通缉的有王金发、竺绍康、张伯岐等几十人。于是,王晓籁便匆匆忙忙逃到上海,投奔岳父以求避难。
1907年的上海,早已是街市畅达、洋楼宏伟、店铺林立、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楼映斋在浙江所办合义和丝厂、通惠公纱厂在上海设有办事账房。楼映斋对王晓籁十分赏识,早已希望他在经营上成为得力臂膀,只是碍于亲家奢望举业,未便开口。所以王晓籁一到上海,楼映斋便全力提携,让他当了两厂驻沪经理,并把女儿也接到上海,让他们暂住北京路庆顺里50号驻沪账房楼上,白天陪着他们四处观光,夜晚又带着他们赴宴拜客。不多日,这位姑爷经理便结识了上海滩工商界许多闻人大老。在岳父指点下,王晓籁渐渐明白了生意场上竞争之手腕门道,他走马上任后谨慎果断,不到半载就为两厂争得不少款项,办就几起买卖,同时,还自主经营茶、茧、丝、纱等业,不多时便实现了“三十岁以前做其富”的宏愿,在闸北华商中“声誉日起”,被沈联芳、钱允利等头面人物“叹为杰出之人才”。
王晓籁在经商之余,又参加了万国商团中华队,起初劲头十足,每天凌晨从北京路赶奔租界外虹口公园旁边的靶子场上操。但是,中华队正副队长都是洋人,语言阻滞,动辄受训斥,他十分恼火;加以他在闸北声誉日盛,便在闸北商会钱允利等鼓动下,退出万国商团,与尹村夫等人发起组织华人的闸北商团。同时,以旧日参加光复会的关系,受到中部同盟会上层人物陈其美、沈缦云、虞洽卿等人赏识,日渐结纳,参加了他们组织的工商界协济会,为策划上海起义而四处秘密筹款。他经常跟着虞洽卿、沈缦云与各界联络谋划起义,还结识了巡警局长穆杼斋,在警官中策反联络。武昌举义,革命迅速漫及上海。11月3日,上海起义,闸北商团受命接管沪宁车站,他“热心极力”参与其间,因而上海光复后,获得了沪军都督府颁发的奖凭。
辛亥革命的胜利刺激、鼓舞了民族工商业发展。王晓籁又全力以赴经营工商,几年努力,于1919-1922年间,先后在闸北开办了大来、天来、泰来三家缫丝厂,有缫丝车700架,年产机丝千余担。为扩大产销,他自任经理,在宁波路乐安坊开办大来丝茧行,营业兴盛,获利丰厚。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帝国主义卷土重来,他深受原料、市场“荆棘丛生”之苦,加以军阀混战,苛税重重,他被压得透不过气了,不得不“大事收缩”,以至又一次“放弃商业而致力于商道(政)”。“推翻帝制、打倒贿选以及自治运动、废督裁兵……糜不参与。”
1926年,广州革命政府为了取得上海民族资产阶级的支持,电邀上海总商会派代表赴广州参观。时值投靠孙传芳的傅筱庵正与虞洽卿、陈光甫等争夺上海总商会领导权在不可开交之际,于是,赴广州代表重任便落到了王晓籁的肩上。7月16日,他登上“麦迪逊总统号”起程南行,25日抵达广州,受到各界热诚欢迎,住进了豪华的亚洲旅馆。尽管广州连日暴雨,却未减他四出参观之兴。不几天便跑遍了广州著名的工厂、学校,参观了声誉卓著的黄埔军校,参加了北伐军部队出发仪式;蒋介石接见了他,请他向沪上工商界转达要求经济支持之意。另外,他还奔走于广州市商会、金融界,为沪穗贸易、金融作了不少疏通工作。8月初,偕邵力子、张群乘“苏州号”轮返沪。(www.xing528.com)
王晓籁返沪,受到各界热烈欢迎。以中小民族工商业者为主体的上海各马路商界总联合会,率先于9月8日假座四马路倚虹楼公宴,以后,上海总商会、上海总工会、学生联合会等社会团体纷纷请他发表演说。在演讲中,他盛赞广州革命政府廉洁奉公、北伐军纪律严明、广州市政之先进,他说:“总之,广州一切设施为有主义而有精神者。”他的这番话受到了急切盼望国民革命军北伐胜利的各界人民欢迎,王晓籁的声名一下子越出了闸北,越出了商界,在上海人民心目中取得了一席之地。但是,他的这番话也激怒了五省联军司令孙传芳。他拿起“赤化”、“共产”的帽子向王晓籁头上套去,并下令通缉严办。王晓籁急急忙忙地躲进了法租界,通缉令无奈于他,而孙传芳赐给他的“红帽子”却在大革命风暴中发生了奇妙的作用。
1927年3月,上海民主运动汹涌澎湃,孙传芳的通缉令恰如黄浦怒涛中的“浮筒”,系着他升腾,把他带到了万顷巨浪之峰巅。3月12日200多个民众团体召开上海市民代表大会,组织市民代表会议,准备“接收上海政权,建设民选市政府”,王晓籁被选举为执行委员;22日,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胜利,召开第二次市民代表大会,宣告成立“上海特别市临时市政府”,他被选为市政府委员,工人领袖汪寿华、顾顺章也同时当选。4月2日,王晓籁在就任闸北商会会长时提出:“非商莫由兴工,非工莫由行商,势非劳资合作不能臻国家于富强。”当天下午,上海商业联合会召开紧急会议,以风闻工人行将暴动,商讨对付职工会办法,有人提议请白崇禧军长帮忙,也有人主张电告蒋介石请示办法,王晓籁当即反对,并提出“此事只能与工会磋商”,“改日请工会领袖来会谈……以解纠纷于万一”,他的意见得到多数支持,并决定由他与工会联络。会后,他立即赶到工会,拜访汪寿华,恳请汪寿华代表工人到商会会谈。3日汪寿华应约到商业联合会会谈,会上王晓籁再次呼吁各行业自行调剂劳资之间争执。4月10日,显然他已预感流血冲突之行将发生,在上海建设讨论会上大声疾呼:“农工商学军警政各界,无分轩轾一致联合”,并且对准备武力镇压工人的活动提出警告:“现在民气之盛远非昔日,恐压力愈重,反抗力愈大”;当时,与他同时当选上海临时政府执行委员的白崇禧、钮永建等早已辞职,并由蒋介石任命为上海特别市政治委员;虞洽卿、陈光甫、杨杏佛等人也先后辞职,而王晓籁则进一步被推举为临时市政府主席,一直坚持到临时市政府被封闭之日。总之,王晓籁在“四一二”前后,主张劳资合作,力求建设民主政权,固然属于空想,但是,他反对以武力镇压工人,这一点是应当予以肯定的。
“四一二”政变以后,无产阶级遭到残酷镇压,外国军舰依然游弋黄浦江上,封建军阀依然猖獗,上海民族资产阶级需要有个依托,以求生存,这就决定了它暂时地走上了与蒋介石政权合作的道路。王晓籁于4月22日被任命为江苏兼上海财政委员会常务委员。自此,他自号“百不”,取“百折不回”,“努力于国计民生事业”之义,然而,实际上却不自觉地充当了南京政府的税吏,从而步入了一生中最暗淡的年华。
正当此时,日本侵略军的炮声隆隆,激发了他的良知,重重国难唤起了他爱国主义精神。“九一八”东北的炮火,伴随着夏末余炎,激起上海人民心头怒火。9月22日,在天后宫市商会大厅,5000余名市民集会,发起抗日救国会,王晓籁不顾上海军政当局取缔“越轨行动”的威胁,参加了大会,被选举为救国会常务委员,会后又和集会群众一起上街示威游行。接着,他又置蒋介石禁止组织民众抗日武装的命令于不顾,参加发起上海抗日义勇军,并于11月1日到公共体育场参加义勇军大检阅。1932年“一二八”战争爆发时,王晓籁已出任上海总商会会长。29日凌晨,他便以个人担保付款,调集十辆卡车,采购了大量食品,请穆藕初等人代表上海商民送到十九路军军部,慰劳抗日将士。31日他被推举为上海市民地方维持会(即上海地方协会前身)副会长兼粮食委员会主席等职。以后的半年多岁月中,他奔波于南翔、吴淞、宝山、嘉定等地慰劳前线将士,多次起草文电,敦促蒋介石抗战,他说:当时“祇知有国而已,生死置之度外”,不多时便“落得顶秃、鬓斑、眼花、身病,却尚能志坚胆雄,心直气壮”,上海沦陷之后,日本占领军及汉奸傅筱庵要找他,“明枪暗杀,险难言状”,他不得不化名黎柳堂,抱病乘上法国军舰,星夜逃到香港。他在香港、重庆等地辗转活动,参加红十字会工作及为国货转销,发展后方工业,做了不少工作。
抗战胜利,鞭炮四起,王晓籁兴高采烈地结束了“东西南北到处为家”的漂泊生涯。9月8日,他乘机回沪,俯视之下但“见沪西红瓦房屋,要增加十分之四,南市闸北,黯无生气,前之十里洋场则依然故我……”他深为感叹:“上海人之福气毕竟不浅,与内地相较,真有天堂地狱之别。”可是,当他踏进这“天堂”后,弥漫于空间的苦涩、辛酸,不禁油然而生:闸北老宅、嵊县老家均被夷为平地,家人四散,寄篱亲友,虽说物亡人在,却又团聚无时;“萧厂变为瓦砾”,沪上诸业“创巨不能修建”,虽有参政员虚名,实已成空心大佬。他想恢复商会,整理各业,但是,党国要员,接收新贵却大肆“劫收”,一时之间“市上形形色色五花八门,光怪陆离”,他不愿相信,却又不能不承认“天虽亮,而云雾未开”,面对昏乱时局,他时加指斥,却被嗤之为“不合时宜”,撇在一边,只得自叹“见人不会说鬼话,见鬼只能说人话”,“在这鬼蜮之中而求做人之道,岂不悖哉!”于是,他与宋庆龄、杨杏佛等交往日密,渐渐地理解了共产党。然而,年已古稀,在急风暴雨之中,惟求安宁而已,愤愤然去了香港。
1950年春,王晓籁捧读宋庆龄手书,不禁老泪涟涟,庆幸祖国的新生,感激母亲的召唤,立即飞返上海。才与家人相聚,北京银鹰又带着党中央的关怀把他接到了首都,受到周总理接见。以后的十多年间,70有余的王晓籁以中国人民银行代表身份,列席各部会议,为经济建设出谋,尤其在交通运输、茶叶生产与贸易方面做了大量工作。他的努力受到人民的尊重,1954年以后先后被推选为上海市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在欢愉的工作与生活中度过金色的黄昏。
1967年,王晓籁在“文化大革命”之中,受到冲击,怀着迷茫之感离开了人世。1979年,在祖国大地重放春光之际,王晓籁得到了昭雪,安详地在革命公墓与无数革命先辈聚首,不时地谛听着春风夏雨把神州的喜讯传报。
(陈正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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