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满族权制：顺治时期的权力限制与改革

第二节　权　制

八旗自建立始，即由努尔哈赤及其子侄掌管，因而八旗各有“旗主”，皆为爱新觉罗氏的皇亲贵胄。此一制度安排，终清朝一季未改，变换的只是具体的旗主个人。但深入观察，这些还不过只是形式，就实质而言，八旗制度从来就不是一个一成不变的制度，特别是在权制上，八旗制度的变是唯一不变。

创立初始，八旗的最高统帅当然是努尔哈赤。同时他亲统两黄旗，使正黄、镶黄两旗成为自己的亲兵，而其余各旗则分别由几个能征善战的子侄控制，包括代善（次子）、阿敏（侄）、莽古尔泰（五子）、皇太极（八子）、德格类（十子）、济尔哈朗（侄）、阿济格（十二子）及岳托（孙），时称“八和硕贝勒”。“和硕贝勒”，即为努尔哈赤所定的八旗旗主之称号。

本来按照努尔哈赤的想法，后金举国之民分属八旗，需要八个和硕贝勒共同治理国家，以求江山久远。特别是大汗之位，不能指定由长子继承，而是要由八旗共同推选贤能，反正最早的各旗旗主主要都是自己最优秀的儿子，而自己的侄子和孙子显然也没资格参与继位的竞争。努尔哈赤的这个创造，显然比“立长不立幼”的汉族皇家传统要高明许多，它为如皇太极这样的虽不是长子，才能却是最高的人物提供了承袭大统的机会。

天命七年（1622年），努尔哈赤发布了八大贝勒共治国政的“汗谕”，其中最主要的一点是规定在努尔哈赤死后，要由八大贝勒集体领导、联合主政。这项规定虽有原始的贵族民主制的味道，但实际上却大大限制了汗位继承人的权力。在这种制度下，继任的汗王与其他七位和硕贝勒将在政治上处于基本平等的地位，国家大事的决策，军事义务的承担，掠获人口与物品的分配，诉讼的裁决，都要经过八人共议才能决定。而一切利益，则坚持“八分”的原则，即“八家但得一物，八家均分公用，毋得分外私取；凡军中所获之物，毋隐匿而不明分于众，当重义轻财”。

八人联合执政，显然是努尔哈赤的浪漫想象。他作出如此规定的时候，或许少考虑了一个重要的变量——他本人的政治权威。实际上，在他去世之后，贝勒们并没有愉快地举荐贤能，相反，清朝第一场“众王夺嫡”的大片就在这时上演了。

其实，即使在努尔哈赤活着的时候，他的最高权威也是别人不能望其项背的。努尔哈赤可以任意罢免八旗旗主，也曾经诛杀过自己的一弟一子。到他去世时，最初的八和硕贝勒已经有变化，前四大贝勒未动，但另外四小贝勒中却有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人各掌一旗，而这三人为一母（乌拉氏）所生，令四大贝勒都颇为忌惮，于是努尔哈赤一死，皇太极等人就逼只有30多岁的乌拉氏殉葬，然后对外声称是自杀。此为清朝禁忌话题之一。(www.xing528.com)

皇太极继位后，并没有听从父亲的教导，与其他贝勒联合执政。最开始他是那么做的，但很快就开始施展权谋，削弱其他旗主的地位和两黄旗以外其他六旗的实力。他责罚代善，虽然自己能够继位大大得益于代善的力挺，终使资格甚老的代善不敢僭越君臣之礼；他设计杀了莽古尔泰和阿敏，然后收编了正蓝旗，改换了镶蓝旗主；拉拢乌拉氏所生三子为己助，废除八王议政，终将后金的贵族集体领导转换成大清的皇帝独裁政治。皇太极之后，受其恩庇的多尔衮挟两白旗（正白旗为其所有，镶白旗是其弟多铎死后，由他接管的），从皇室手中再接管正蓝旗，于是实力大增，权倾一时，此所谓“三旗摄政”。

八旗旗主不同，八旗之间自相争斗的故事也层出不穷。自努尔哈赤到皇太极，一直是御林军级的两黄旗地位最高，但在多尔衮时代，两白旗的地位就高过了皇帝亲统的两黄旗。结果，神奇的是，在多尔衮之后，这种情况为顺治帝治理八旗提供了口实和机会。“维护公平”的顺治将任命八旗旗主之权收归国有，而不是由权贵世袭。如此一来，归皇帝直接统辖的两黄旗、正白旗，优越地位得以稳固，构成八旗的核心，负责守卫皇城，皇帝外出时担任扈从，是皇帝倚重的御林军，这也就是所谓的“上三旗”，清代皇帝的侍卫都是从“上三旗”子弟中选拔出来的。而正蓝等五旗，则由皇帝任意指派旗主，各旗势力渐弱，成为“下五旗”。“下五旗”作为宗室贵族的分封之地，除在京郊守卫京城外，被大批派往各地驻防戍卫。此时的八旗制度，与努尔哈赤的时代相比，已是面目全非。

康熙亲政后，依旧亲自执掌上三旗，而其他五旗均归朝廷所属，旗主的爵位仍然世袭，但处事不利的旗主，随时可能被皇帝罢免。

康熙朝末，清朝另一场、也是最著名的一场“众王夺嫡”的大片上演了。这一次，八旗势力参与了诸王夺嫡之争，各皇子与旗主形成派系，相互抗衡，旗员忠于旗主而不忠于皇帝，几乎与现代社会未遂的军人政变有所类似。经过激烈的争夺，雍正终于继大统位后，为巩固皇权，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凭天子之威、祖宗之制和孔孟之道这三件“谁也不挨着谁”的武器，对祖传的八旗制度进行了彻底改革，将八旗的指挥权尽数收归中央，同时派朝廷官员监督八旗之内部事务，将八旗纳入朝廷体系。此举或可用今日的术语——“军队国家化”言之。雍正之后，八旗再无自主能力，全然归于朝廷，不再为私人所有。

从皇太极到雍正对八旗制度的改革，实际上是将早期八旗制度的奴隶分封制改为君主独裁的封建集权制，这虽然有悖于努尔哈赤所定下来的祖宗之法，却更加符合清朝的利益，也符合清朝将皇权提升到历史最高点的政治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