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与现代性超越：第三条道路的特点与实质

三、第三条道路的特点和实质

从上文的六点激进政治的框架可以看出，第三条道路基本上体现了务实性、混合性、模糊性的特点。

第一，务实性。吉登斯的第三条道路从社会现实出发，对个人主义导致的选民分化、阶层分裂给予了关注，放弃了老派社会民主主义实现公有制和国有化的远大目标和工党的无产阶级政党的定位，选择了中左立场，寻求跨阶级的选民支持。不仅如此，第三条道路不公开以主义、党派之争为重点，着眼于解决现实问题，以关心每个人的利益之名赢得选民青睐。根据全球化的新形势、新问题，从选民竞争的角度调整了具体政策。这一超越左右、务实的态度为工党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两面作战、左右夹击的被动局面，站在超越左右争执的制高点上，使消极的中间立场成为独具特色的“积极中央”。这一务实的态度，再加上布莱尔的个人魅力和积极的竞选策略，使工党赢得了久违的胜利。

第二，混合性。第三条道路的全部主张和观点的根本目的旨在扩大工党的政治基础，争取不同阶层的选民，实现执政的目的。因此，在方法论上体现了比较强的折中主义，强调兼容各方观点；在价值观上主张实用主义，对社会主义、激进主义、新自由主义兼收并蓄。新工党的思想体系看上去似乎分别介于西方三大主要思想体系——自由主义、保守主义和社会主义之间，尽管它与这三个派别并不都是完全一致的。新工党从自由主义那里继承了促进个体选择、人类资本集聚、个体兴趣的思想，同时抛弃了极端自由主义的一些观点；从保守主义那里，新工党的思想体系吸取了有关提高生产力及物质产品、个体权利高于社会、谴责犯罪的内容，强调每个小的社会团体都应该避免犯罪；而从社会主义那里，新工党则吸取了集体主义观念，坚持对正义、平等的追求^[119]。这种混合性还体现在第三条道路寻求国家与市场的平衡方面。它既强调国家福利政策，又强调建立灵活的劳动关系；既强调发挥政府的作用，又反对大政府，主张市场对资源配置的高效。

第三，模糊性。第三条道路因为兼容各方，所以在政策上和其他党派的区别不是很显著，缺乏自己的特色，而且使来自各方的价值观念处于矛盾冲突之中。批评者认为第三条道路缺乏明确的经济思路，摇摆不定，漫无目标。在经济政策上，第三条道路的中心点是要在经济领域恢复“政治的主导”作用，坚持国家对社会和经济的干预，这使它与新自由主义划清了界限。但是，在主张削减福利保障，实行弹性劳动力市场等方面，又被诟病为拥抱新自由主义。另外，在价值观念上，第三条道路或者说新工党思想体系的核心概念包括社区、义务、平等的机会及自由，虽然这些核心概念比起过去思想体系来说，包含在一个更为紧密的结构之中，但是这些概念本身的意思却也不可避免地变得更为复杂，而且导致了这些核心概念之间相互矛盾，如，需求自由、个体发展与市场选择的矛盾，权利作为人类尊严的表述与作为人类利己表述之间的矛盾等等^[120]。(www.xing528.com)

关于现代性带来的问题，吉登斯曾概括为四个方面，即“贫富之间差距的拉大，加上生活的商品化（全球资本主义经济的问题）；对人权的压制（民主问题）；生态争端（科学技术的影响问题）；把战争减少到最低限度（军事力量的问题）”^[121]。显然，从吉登斯第三条道路的六点框架来看，他并没有对贫富问题和环境问题提出切实的解决方案。虽然吉登斯强调要保留社会主义的正义、平等，也清楚地知道英国两极分化在加剧，但仍寄希望于教育培训提供机会平等和福利政策对平等进行弥补，而没有触动不平等的根源。对于全球不平等问题，虽然他承认非洲情况的恶化与全球经济的扩张本身有着因果联系，非洲长期的困难无疑是殖民主义的破碎遗产，而冷战则起到使该大陆的困境加重的作用^[122]，但他仍然认为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从内部对官僚机构进行改革，建立金融市场的信心，吸引投资，造就贸易盈余，而没有对如何建立一个更加合理的世界经济秩序提出设想。

因此，很多学者指出，吉登斯的第三条道路是对旧的社会民主主义的基本原则的放弃，是对新自由主义的一种妥协。相比前者是退步，相比后者是让步。虽然第三条道路表面上仍然要求坚持平等的原则，但是“第三条道路的人道因素只不过是一种象征，用以掩盖他对市场霸权的默许，同时掩盖这一目的：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尽快抛弃社会民主的目标和决策”^[123]。从实际上看，福利的削减、工会的削弱，以及自由贸易立法的关注，所有这一切都加强了社会不平等的架构，而没有改变资本的逻辑。所以，在一定意义上说，“第三条道路是一条背叛之路，它已经抛弃了社会民主，转而拥护新自由主义，为商界服务。它的特点是虚伪的关怀。”^[124]

总之，第三条道路的各项政策是社会民主主义为应对全球化、个人主义的崛起、环境的恶化、政治的堕落，以及左派和右派信条的淡化而提出的^[125]，是在不改变资本主义基本制度的情况下，试图克服资本主义的一些弊端、激发起活力的一种自我挽救和改良。第三条道路并没有解决现代性所导致的危机，并没有超越现代性，摆脱资本的逻辑，它只是管理危机，使其保持在可控制的范围内。正如吉登斯自己所说，在一个没有替代资本主义的选择的世界中，人们关注的问题依然是资本主义应该在多大程度上、用哪些方式加以管理和管制^[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