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铨与高登,同为南宋朝臣,俱怀抗金之志,抗忤奸臣秦桧,都被贬黜流放,放逐中一阙《好事近》,愤慨“豺狼当路”。然而此词究系何人所填?各种说法不一。
王明清《挥麈录·后录》卷十,记载了这首词创作的背景故事:绍兴八年(1138)秦桧再相,怂恿高宗与金议和,且不顾主战派官员的反对,遣王正道为计议使,去金修订和盟。十一月,枢密院编修官胡铨舍身抗旨,上书请斩秦桧等主和官员。“疏入,责为昭州盐仓,而改送吏部,与合人差遣,注福州签判”。绍兴十二年,秦桧又喻台臣加论其罪,胡铨再次被除名勒停,编管新州(今广东新兴)。词人张仲宗正寓居三山(今福州),以一阙《贺新郎·梦绕神州路》为胡壮行,胡到新兴,亦赋词《好事近》:
胡铨(1102--1180)字邦衡,号澹庵,吉州庐陵(今江西吉安)人。宣和末金兵南侵,他于江西赣州招募丁壮,保卫乡里。后至临安,建炎间进士及第,为枢密院编修官。这首词抒发了胡铨当时的心绪:他离别故乡,是为了帮助朝廷抵抗金兵,并非为富贵而来。总算进士及第,刚想为国家做点事情,哪知奸臣权贵当道而时机不对,所以“空使猿惊鹤怨”,自己还被流放。很想驾车归去,归故乡或归朝廷,但有豺狼当路,哪里回得去呢?
绍兴十八年(1148),秦桧的表兄王鈇接任广东经略使,问新州郡守张棣:“赵鼎、李光都远贬海南,胡铨为什么还不过海?”张棣正好得到此词,连忙向朝廷检举,加以“讪谤”、“怨望”诸罪名,胡铨被再移送吉陽军(今海南崖城镇)编管。三年后,秦桧又读到张仲宗那首词,便以他事将其投入大理寺狱,因找不到更多的“罪证”,只将张除去官籍了事。而胡铨一直坚持到秦桧死后,才由海南移往衡州,也就是说他被放逐到海南这样荒僻的地方有八年之久,那是需要怎样坚忍不拔的意志,才能支撑下来。到绍兴三十二年(1162),孝宗即位,胡铨才又被重新起用,时已入古稀之年,历国子祭酒、兵部侍郎诸职。
应该说,对照胡铨的政治生活里程,尤其是那二十余年颠沛放逐的经历,他在词中引东汉张纲斥责外戚梁冀“豺狼当路”的典故,痛诋当朝奸臣秦桧,是在情理之中的事。记载此故事的还有《宋名臣言行录·别集》和元人韦居安《梅大磵诗话》等。
然而也有不同的记载,就是这首词还被刊刻在与胡铨同时代人高登的《东溪集》中。这样,就有学者对王明清《挥麈录·后录》的记载表示怀疑:这个记载后面注有“此一段皆邦衡之子澥手为删定”,为什么这件事要由胡铨之子亲为删定呢?尤其是在亲为删定之后,仍是存在错误。如对照《宋史》本传,胡铨上疏后,秦桧是以“狂妄凶悖、鼓众劫持”的罪名,判胡铨编管昭州(今广西乐平),而并非“责为昭州盐仓”。由于营救者不少,迫于公论,朝廷将其处分改为监广州盐仓。次年,才改签书威远军(治今福州)签判。这个错误似乎是胡铨之子所不该犯的。(www.xing528.com)
此外,《独醒杂志》载:“邦衡在新州,偶有‘万古磋无尽,千生笑有穷’之句,新州守评其诗曰:‘“无尽”指宰相。’盖张天觉自号无尽居士。‘有穷’则古所谓有穷后羿也。于是迁儋耳(海南)。”就是说郡守张棣向朝廷检举胡铨的并不是那首《好事近》,而是另外一首含有“万古磋无尽,千生笑有穷”之句的词。
事隔几百年之后,清代王鹏运刊刻《东溪词》时,在跋语中提出自己的看法:《宋名臣言行录》说,胡铨贬新州,偶为此词。郡守张棣迎合秦桧之意,奏劾胡铨“怨望”,于是送南海编管,被贬黜流放二十年。“按此词乃《好事近》歇拍,载《东溪集》,盖彦先亦发策忤桧被谪,事衅略同,棣遂牵合为澹庵作。”就是说,高登亦曾上书触犯秦桧,而被贬谪,五十多岁时,死于贬所。其政治生涯与胡铨略同,却要早于胡铨许多年,张棣就将高登这肖词牵强为胡铨所作,以作为其奏劾胡铨的依据。
高登(?-1148)字彦先,号东溪,漳州漳浦(今属福建)人。北宋末为太学生,宣和七年(1125),金军南侵,国家危亡,徽宗禅位于钦宗,他与陈东等太学生上书请诛蔡京等六贼。靖康元年(1126),京城开封被困,为反对议和及李纲罢相,又与陈东率太学生与军民伏阙上书,后被斥还乡。绍兴二年(1132)廷对,极言时政缺失,无所避忌,授富川县主簿。后诏赴都堂审察,遂上万言疏及《时议》六篇,秦桧恶其讥己。知静江府古县时,拒绝为秦桧的父亲建祠,终得罪秦桧编管容州(今广西容县)。
有学者认为,同是这首《好事近》,《东溪词》与《澹庵词》略有差异,如《东溪词》中是“空惹猿惊鹤怨”,“囊锥刚强出头来”,“欲命巾车归去,恐豺狼当辙”。这些不同可能是告发胡栓者所加工。此外,该词风格与高登其他词作如《渔家傲》、《多丽》的格调情韵较为相似,尤其是高登崇尚陶诗,“欲命巾车归去”全系从陶渊明《归去来兮》“或命巾车”中脱出。所以王鹏运的推测应该是合乎情理的。
但日前尚无充分的证据说明此词是高登所作,抑或胡栓所作,甚至张棣奏劾胡铨是否用这首词?也并不十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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