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泊奉节
还是应当感激奉节,感激那个春雨潇潇的夜晚。
从重庆至宜昌,已经走过了长江横切斜背山脉形成的6个峡谷:华龙峡、猫儿峡、铜锣峡、明月峡、黄草峡等著名的长江三峡、雄峙的夔门又近在眼前。
船泊近岸,仰望云梯石级,和长江北岸那巍然的古城。
几次过三峡,到奉节,都下榻于宾馆。在县城中是听不到长江涛声的,我更愿意宿在漂浮不定的小船上。
不知为什么,夜泊奉节,觉得长江和古城都很亲近。起伏的江涛,触手可及,水声喧哗,分外畅亮。不断掠过的水沫像粗粝的沙石,撞击摩擦着心。人的心也许会因此变得很硬。
丝丝冷雨,暮云四合。远近诸山,渐渐隐去。
奉节依斗门,为石砌城墙上的南大门,曾耸立在长江岸边,现已不存。取之于杜甫《秋兴八首》中的“每依北斗望京华”。
我一再眺望的,还是灯火阑珊的奉节大南门——依斗门,和城门前的人影幢幢。后来三峡工程蓄水,奉节即将沉入江底,在报道爆破摧毁城中所有建筑物的消息特写中,差错很多,如《北京青年报》就错写成了“仪斗门”。为什么奉节的大南门叫“依斗门”,小南门叫“开济门”?在遥遥的对视中,心里琢磨着——古城墙有时就像好文章一样值得卒读。这在所有报纸与电视等媒体关于三峡和奉节的报道中,都不可能找到解释。
特定的地理环境,决定了历史文化特殊的内涵。人们只注意到“一般”而忽略了“特殊”。
条石砌成的奉节城墙是一个“特殊”。它的另一个功用,就是兼作江堤。当长江水涨时,水位升高几十米,长江中的航船就与城墙“并肩”,甚至在船上就能窥望城内。奉节城墙及“依斗门”的海拔高度124米,而奉节长江多年平均最高洪水水位118郾08米,最低水位为75郾73米,洪水期与枯水期的变幅达40多米,有时一昼夜水位就会上升十几米——我曾认真地在采访本中记下了这些数字。
古老城墙其实深藏了许多科学。在航船上仰望,更感到这种认知上的巨大落差。
古城大南门气势雄伟,与众不同。门洞里也是陡峭的石级,是一面斜斜的陡坡。我猜测,是不是像刚才船工所回答的,城门看起来更像一只量米的斗当地的老百姓就叫它依斗门。
在江涛的涌流中,我全然记起了杜甫在奉节写下的《秋兴八首》,想起了“每依北斗望京华”之句。而杜甫的另一个名句“两朝开济老臣心”说的也是正在奉节演出的“托孤”。——“依斗”与“开济”,这应该是最切近的答案。
我为自己的顿悟高兴,这一夜在船上睡得很踏实。我想,有朝一日会把这个发现写进关于奉节的报道中,可惜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可能了。
是的,我写过三峡的系列报道。在全国人大通过长江三峡工程后,我就冒着相当的“风险”,报道了三峡库区的生态,以及水库建成后可能加剧的污染问题、移民问题。我还采访过注定要走进历史的绞滩站、航道工、女子信号台,甚至还深入到三斗坪大坝的基坑里。——这些好像都是遥远的过去了。
现在,已经不再倾听也不再笔录——因为我不再在新闻界从业,不再在新华社当记者,而成了官员。但有些地方会让一个人始终牵挂,比如奉节。我觉得,古城与历史,都远远没有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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