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后靠——生存与生活空间的无情压缩
1969年春,淅川县152~157米高程内的24 000多人开始了搬迁。当时经历了青海支边大返回浪潮,又有外迁湖北两地的重重阻力和困难后,认为“远迁不如近迁,近迁不如就地后靠自安”。因此这些移民,都在县内,基本上是后靠安置。
实际上就地后靠的不止这两三万人。有些库区农民已经在10年间第二次第三次搬迁了,也有的是从青海省九死一生逃回到老家的。他们像沙子一样被密密地挤压在水库的周边地区。家越搬东西越少,也越来越穷。此后几十年,许多移民生活陷于无望和无助之中。
走遍各条河流,水库淹没区都是当地最好的土地。
原先河谷平原和川道,城镇密集,道路纵横,交通便利。水库建成后,库区周边村镇被水面阻隔,有的道路不通,有的出门见水,成了闭塞不便的地方,对经济和社会的发展非常不利。
一些村子虽然不在淹没区,但耕地减少了一半。加上就地后靠的,村子里的人口增加了,土地减少了。到镇上和新县城需要摆渡,或者多绕道几十里,生产生活环境严重恶化。移民有补偿,被后靠移民挤占了土地的要不要补偿?
丹江口水库建成已经几十年了,可淅川县仍然是国家级贫困县。在这个贫困县中,生活最贫困的,仍然是水库周边的移民。在丹江口水库建成十多年后,由“长办规划处”组织编写的《丹江口水库移民安置遗留问题调查报告》指出:库区移民原来都在丹(江)淅(川)平原,土地肥沃,生产条件较好。移迁前,人均口粮、现金收入都大大高于全县平均水平,而现在均减少了一半多,其中60%以上移民处于贫困和极端贫困状态,难以维持温饱。[2]
2005年冬天,我来到老城镇附近的一个村子。
老城,顾名思义,就是原来老县城的一部分。丹江边的老县城已经完全没入了水底,但一部分就近后靠的居民在一块地势稍高的地方形成了一个镇子,沿用了县城的旧名。
许多移民的贫困依旧。(www.xing528.com)
暮霭苍茫时分,我来到一个破败不堪的村子里,先看了一所移民子弟为主的小学,走访了七八家移民户。真的没有想到,几十年之后,移民们仍然居住在不能遮风避雨的低矮破屋里。我心里沉甸甸的,酸楚难禁。床、灶,坑坑洼洼的泥地,屋里挂着块塑料布,可以说家徒四壁。从屋顶的多处漏洞望去,可见灰蒙蒙的天。屋里所有家当加起来也值不了100元钱。我曾在国务院扶贫办工作过一年,到大凉山、大巴山、云南贵州和南疆多处贫困地区农村调查,像丹江口水库移民这样赤贫的也并不多见。
村长大约喝了点酒,脸红红的,话多。他说,这个村现在人均只有几分地。主要种着水库边的那点滩地。那是在淹没线以下的。不种没法活,种了又不知什么时候水漫上来,收割不及就一点收成也没有。原来这里可是县城边最富裕的地方啊,全是好地,交通也便。现在我们就等着,不是要南水北调,把丹江口大坝加高吗?我们就等着再次移民,也不知往哪儿搬。听说这次移民补偿标准高,就盼着能把我们丹江就近后靠的老移民问题一次性给解决了。
老一辈丹江口水库的移民正在老去。
在县城吃饭时,这个县的领导说,“有人说我们‘县城像欧洲,农村像非洲’,今天你看到了吧。”举杯欲饮,惆怅无绪。
不需要再重复那些艰难的故事了。但愿阴影留在昨天,明天会更好。
三峡工程也是如此。按原来计划,百万移民主要是就近后靠。这个方案也描绘了种种美好的图景。如开垦梯田,种植效益好的果树和经济林,每斤橘子的价格与种粮相比,收益可大大增加。试点是一回事,而大规模的后靠移民又是另一回事。
三峡是一个河谷型水库,除了沿长江小片平地、陡坡,环境容量极其有限。淹没后新县城建设择址就不容易。如果人再往高处移,即使坡地改梯田总还得新开山地,挤占原有山民的土地。把山区都种上橘子树,一形成规模有没有运销问题?市场上价格会不会下来?现在各地也多在发展综合农业,我国农业又面临对外开放,外国的水果开始大量进入我国市场,三峡库区的农副产品竞争力如何?
峰回路转——中央及时发现简单后靠存在的诸多问题,决定后靠与往外省移民并举,同时又决定沿海各省市对口支援三峡库区的建设。这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三峡这个举世瞩目大工程的建设。但对可持续发展来说,仍有许多难题需要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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