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喜新厌旧:难以幸免的“洋房”
济南老火车站外景,我在山东大学上学时仍是这个样子,为古典的德式建筑,现在已经被完全拆除。
火车是在工业革命中诞生的。
火车站是现代城市的门。
火车站建筑是一代又一代建筑大师倾注心血、施展才华的地方。在世界一些城市,即使火车站改扩建,老建筑往往都能得到很好的保护,如巴黎把老火车站改成了著名的奥赛博物馆。
香港原九广铁路始发站的钟楼。车站因市政建设发展的需要搬到了红,钟楼得到了很好的保护,而且与尖沙咀天星码头的港口建筑融为一体,又成为了维多利亚港轮渡码头的标志。灯塔下面的广场记录了这块前殖民地上曾发生过的许多事情,回归后的今天,每逢节假日市民们仍在这里举行各种活动。
哈尔滨火车站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19世纪90年代产生于比利时的新艺术运动,在19世纪末通过法国传入俄罗斯。当时正逢中东铁路建设时期。哈尔滨火车站始建于1903年,1904年底投入使用,建筑形体扁矮、舒展,不完全对称,形体不乏雕塑感,曲线优美动感十足,门窗洞口或呈椭圆形,或扁券,或方额圆角、马蹄形等,边缘饰以流畅的曲线贴脸。整个建筑体态优美,形象活泼,色彩摩登,体现了典型的新艺术运动的建筑特征。不少哈尔滨市民对这座老火车站记忆犹新。
新艺术运动在欧洲昙花一现,作品不丰,无论是规模还是品位,哈尔滨老火车站的新艺术建筑都堪称世界级珍品。可惜这座火车站在1960年3月新建客运站时被全部拆除。
如果说哈尔滨火车站被拆除的年代还有些“遥远”,那么,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由德国著名建筑师赫尔曼·菲舍尔设计的、始建于1908年的济南火车站,却在国内建筑界“仿欧之风”劲吹的1992年,被完全拆除。
我在济南上过4年大学,多次进出济南火车站,其雄伟钟楼和宽敞的大厅深印在脑际。谈到曾引以为骄傲的老火车站被拆除,济南市民无不扼腕叹息。
济南火车站在中国近代建筑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是一座典型的日耳曼风格的建筑。采用不对称的布局,稳定均衡,高低错落有致,主次分明。车站由东西两栋楼组成。西楼为主要站房,供售票、候车、办公使用。东楼始建时被德国人开设为邮政局,后改为货运用房。济南火车站站房是一座三层砖石、木屋架房屋。主入口前是宽大的石砌台阶,比例匀称、粗壮有力的石柱廊。候车大厅呈方形,圆形拱顶高达13米,方格式天花上覆陡峭的双坡瓦屋面。南墙和北墙有高大的拱形高窗,镶嵌彩色玻璃,厅内光线明亮,通风良好,毫无压抑逼仄的感觉。厅内墙面、地面全为花岗岩,上有仿木装修的雕刻。东部低矮的绿色球形穹顶下是售票室,西部为三层辅助用房。云状曲线形的阁楼山墙与东部候车大厅的高大拱顶和拱形窗遥相呼应。圆形的四面钟塔楼嵌在候车大厅与辅助用房中间,突兀高耸,高达32郾1米。钟塔穹顶绿瓦与东部售票厅的绿色穹顶上下呼应,形成建筑物的构图中心。济南火车站的货房也是由德国建筑师赫尔曼·菲舍尔设计的,分布在广场两侧。虽为两幢独立的建筑物,但其造型屋顶形式、建筑材料和色彩等等,与火车站主体建筑风格和谐统一。济南火车站不论是群体组合,还是个体造型,乃至精美的细部,都可称为20世纪初世界上优秀的建筑,是当时中国可与欧洲著名火车站相媲美的“建筑作品”——今天,有几座建筑可以称为“作品”?
而且关于老火车站拆除的过程也有一个传说。
据说接受拆火车站任务的民工队是以回收旧材料作为补偿的,原计划一个月完成,结果用了半年时间才最后拆净,可见当初德国工程师主持建造的这个车站有多么坚固,所用材料又是多么好,以致民工们都不忍轻易砸碎。民工们的艰苦劳动从回收材料中得到了补偿,可市民心里历史感的缺失又怎能够得到补偿呢?
1992年7月1日,随着济南火车站钟楼被拆除,车站大四面钟的时针永远停止在了这个时刻,这座著名的建筑从此永远从地球上消失了,而代之以毫无特色的一个火柴盒式的新火车站。(www.xing528.com)
津浦、胶济铁路的修建虽然叠印在中国被侵略历史的底色上,但毕竟是中国走向现代的开始。同样在山东省,同一个时间段,当时在青岛当市长的俞正声就非常注意保护德国租界时期遗留下来的建筑,而且附近新建的楼房也要与旧建筑协调,使青岛形成了非常有特色的城市景观,成为吸引外资、发展旅游的一大有利条件。
我们曾经有过真正欧洲风格建筑,可惜被拆毁,或者搞得面目全非了。我们可以列出一长串名单:
——建成于1900年的哈尔滨圣·尼古拉教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哈尔滨的标志性建筑。这座堪称建筑艺术珍品的东正教教堂,是由俄国建筑师包德列夫斯基设计的。这座教堂位于哈尔滨南岗区一外放射性城市圆形广场的中央。无论是从哈尔滨车站南望,或者从南面的中山路北眺,视线的终点都落在圣·尼古拉教堂八角形的尖顶上,其小巧绿色的球形穹顶,会使我们想起莫斯科红场边的教堂。这座教堂的体量并不大,高度和周边的建筑、道路的宽度十分和谐。这座教堂是木结构建筑,全部木构件均用榫接,未用一钉一铁。由于采用木构架井干式结构,内部形成高大的穹顶,其造型则采用俄罗斯木结构帐篷顶形式,堪称稀世文物。这幢建筑在“文化大革命”中被彻底拆毁,广场也因此变得空荡起来——与我们现在各地到处修建的缺少文化的“文化广场”相似。近年,周边的楼群生长起来了,又在教堂的原址上建了一座毫无特色的“阳光大厅”地下商场。
哈尔滨圣·尼古拉大教堂曾是哈尔滨标志性建筑之一,文革中被彻底拆毁。
——当《太阳岛上》这首歌唱红全国的时候,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在松花江北岸的太阳岛上,也曾有过一座圣·尼古拉教堂。这是1924年由侨居哈尔滨的俄罗斯东正教教徒在1924年开始修建的。教堂呈长方形,砖木结构,造型简洁,气势不凡。主入口上方设有方体八角帐篷顶钟楼。顶戴鼓座小洋葱头式穹隆。教堂主体为三角形双坡屋顶,屋脊上饰以六角鼓座顶托大型扁式洋葱头穹隆,而教堂后部圣坛部位脊顶上坐落着一个小鼓座洋葱头式穹隆。三座圆形穹隆大小高低错落有致,金光闪闪,上面耸立着十字架,在夏日的晴空下特别醒目。当时俄国侨民在太阳岛避暑期间,就在这里做礼拜。这座滨江临水的建筑掩映在绿树丛中,环境幽静,曾是太阳岛上最为诱人的景观。可惜也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摧毁。
——1909年建设的山东咨议局办公楼,是一座西洋古典风格建筑。191年,就在这座楼的大厅里,北上的孙中山先生曾做了关于“三民主义”和“建国大纲”的长时间讲演。这座有重要历史意义的建筑在上个世纪60年代被拆除,在其原址上建了住宅楼。
——天津原意大利租界内的意大利花园及马可·波罗广场,1924年修建,平面圆形,总体布局呈规则式,中心为罗马式凉亭,有喷水池及花坛。在紧邻花园的十字路口,建有一小广场。广场的中心耸立着高达十多米的纪念马可·波罗的科斯林式石柱,柱顶有一座铜铸双翼和平女神像。基座雕刻石像,周围有圆形喷水池。尽管现在中国许多城市都在修建“罗马广场”、“罗马花园”之类但鲜有如此经典的意大利风格作品。现在,马可·波罗纪念碑早已被拆除了,虽然还保留一部分花园,但被并入了由原球场改建成的“第一工人文化宫”。天津租界内,原来还有法国花园。这个花园内立有法国女英雄贞德一手举剑、一手举旗的雕像。现在,这些花园原有的格局风格也被“改建”,破坏殆尽。
……
值得一提的是1976年被拆毁的哈尔滨圣母大教堂。
哈尔滨布拉格维申斯克教堂:1976年被拆除,第二年在原址上又建了座建工局办公楼,哈尔滨建筑设计院也在楼内,不知今天的设计师们对这些有什么感想,能否设计出更有风格特色的建筑。
这座教堂是北京俄国东正教使团驻哈尔滨代表所在地,也是哈尔滨最大的教堂之一,可同时供1 500人做礼拜。它始建于1903年,建成后几经改建重建,于1941年最后完工,由俄国建筑师屠斯塔诺夫斯基设计。圣母大教堂宏伟壮观,充分体现出古罗马和拜占廷建筑的风格。高大的钟楼、中心拜占廷式帆拱穹隆及卷拱高窗,交相辉映,确为不可多得的艺术佳作。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这座大教堂被拆除两年后,哈尔滨市建工局在原址上建起了一座“简朴”的办公楼,哈尔滨市建筑设计院也搬进了楼内。
几百年前,哈尔滨还是一个松花江边小小的渔村。今天,哈尔滨人仍然以其建筑风格而自豪,而这自豪源于为数不多的历史建筑。我不知道进出于设计院灰头土脸办公楼的工程师们有没有想过,这里曾有过的设计技艺高超,堪称艺术精品的圣母大教堂,而这种出自前辈建筑师之手的建筑,只有在大学的课本中才能见到。
像所有远行的游子一样,我思念故乡。每一次踏上回乡的路途,在眼前浮现出一个个鲜活形象的同时,往往又不禁惶惑起来——我害怕那些应该被珍惜的风景,会被陌生的突兀“新貌”所代替。我的家乡黄岩只不过是江南滨海水乡一个普通的小县城,而它现在要“打造”成一个“国际化大都市”台州,与北京、上海相差无几。
旋转不已的古老车轮已经远去,甚至连辙印都难以寻觅。记忆中童年和贫穷的逝去是值得的,但游子心目中故乡的印记、启示和感激,也正在无可挽回地逐渐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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