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灵水秀的波恩很美,不过我却并不为此而来,也不因为她[1]在中世纪欧洲六百多年的神圣罗马帝国时期,帝国的皇帝是从各国的君主里按级别逐级选举出来的,只有最高的一级称之为选帝侯(德语Kurfürst,英语 Elector)的君主才有资格被选举为皇帝。是首都;来此只因为贝多芬。是他的伟大精神和不朽音乐荡涤了我心胸;有此精神家园,在文化遭受摧残的年代我没有丧失信心;是他的音乐让我赞叹人类的伟大,竟然能够创造出如此美妙的奇迹;是他的音乐陪伴了我一生,让世界显得美好,让生活更有意义,让我今生无憾;纵然人生会有苦难。
波恩永远的骄傲就在于她是贝多芬的故乡。在此你绝不会感受到任何首都的气息,却可以感受到贝多芬无处不在。
来到波恩老城中心明斯特广场(M nsterplatz)贝多芬青铜像前。离明斯特广场东北角不远就是集市广场(Marktplatz),北边就是波恩街。沿窄窄的街道北行百余步,就是波恩街20号(Beethoven-Haus Bonn,Bonngasse 20),贝多芬就生于这幢土红色坐东面西楼房的三层阁楼里。
去年八月专程来此的情景如同昨日。现在,因火患而整修的故居已重新开放,终于可以走进这久仰的音乐圣地。这是波恩最闻名于世的一座小建筑。它朴素无华,毫不起眼,却是全世界千千万万爱乐者心中的精神家园。
这所故居让我首先联想到贝多芬的祖父,那位来自弗朗德斯宗教大城梅赫伦(Mechelen)的路德维希·梵贝多芬(Ludwigvan Beethoven,1712—1773,和贝多芬同名,故称老路德维希)。从十六世纪初开始,梵贝多芬家族就一直生活在梅赫伦。老路德维希极具音乐天赋,还有一副好嗓子,从小就被送进梅赫伦大教堂的儿童合唱班学习声乐;学成后他在东部大城列日(Liege)的大教堂里当合唱队领班兼男中音领唱。当时的列日大教堂隶属于德国莱茵河畔的波恩选帝侯所管辖,他的歌喉因此有机会得到波恩选帝侯的赏识。1733年,二十一岁的他就被请到了波恩成为宫廷乐师,在此定居了下来,娶了一位叫玛丽的德国女子,还把父母从梅赫伦接来了波恩。老路德维希在波恩宫廷一直任职到1773年去世为止。不幸的是他和玛丽生育的许多子女几乎全部夭折,仅留下了贝多芬的父亲约翰(Johann)这么一根独苗;而玛丽又有贪杯酗酒的恶习,最后发展到疯癫。玛丽的酗酒有遗传因素,约翰后来也酗酒无度,而贝多芬到了晚年也嗜酒。
波恩街20号贝多芬故居博物馆
若按子随父籍传统,那么贝多芬可算弗莱芒人,何况其姓氏就有弗莱芒姓氏的特点——那个同姓氏不可分割的“van”,按理该称为“梵贝多芬”。然而血统归血统,贝多芬终究还是德国的贝多芬,很难再说成是弗朗德斯的“梵贝多芬”,这已是既成事实。
贝多芬在这所还算体面的房子里出生时,家庭的栋梁是他的祖父老路德维希,而不是那位酗酒成性、平庸自私的父亲约翰。老路德维希能够捱到1770年底12月16日这一天小孙子路德维希的出世,是他的幸运;可惜他在贝多芬三岁时,就在宫廷音乐总监的任上突然中风,撒手人寰,没有能看到小路德维希成为空前伟大的作曲家。
约翰的自私无能、酗酒无度曾让老路德维希伤透了心,他甚至不承认约翰是自己的儿子;好在他的天赋有幸能够隔代赋予孙子小路德维希。约翰根本不管家庭,其微薄收入全靠贤惠的妻子玛利亚的勤俭持家才勉强得以维持。
伟人往往有贤慧的母亲,但也常常是不幸的母亲。
贝多芬的母亲就是一位聪慧贤德而又不幸的女子。她出生在波恩南面不远处的埃伦布赖施泰因(Ehrenbreitstein),那座莱茵河上规模最大的著名古堡要塞。这要塞里一位姓凯弗里希的厨师于1746年生下了她,取名玛利亚·玛格达丽娜(Maria Magdalena Keverich,1746—1787)。玛利亚初嫁给一位厨师,不久便守寡。二十一岁时她转嫁给了波恩选帝侯宫廷乐长的儿子约翰·梵贝多芬。婚后第三年,她在波恩街20号这座小楼的顶楼面对着东边后花园的小阁楼里生下了小路德维希·梵贝多芬——也就是贝多芬。玛利亚品格高尚,教子严格;她勤俭持家,贫不丧志。在贝多芬高尚的品格里,既有其祖父的因素,也有其母亲的因素。
贝多芬祖父老路德维希·梵贝多芬(左)和十三岁时的贝多芬(右)
没有了老路德维希的丰厚收入,这个家庭就支撑不下去了。不到两年,他们就不得不从波恩街搬出,住进了莱茵河边莱茵街的一所简陋房子。在波恩街20号这里贝多芬只生活了不到五年,这里不是贝多芬在波恩最长久的住所,却是在波恩唯一被保留下来的住所。这里现在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贝多芬档案博物馆,凡是能收集到的有关的文物几乎都集中到了这里,包括贝多芬当年那架大钢琴。
这座故居博物馆现在已经把毗邻的22号和24号也扩充了进去。该扩大部分的一楼是“贝多芬沙龙”,爱乐者可以在此任意点播贝多芬所有的作品;二楼开辟了一个精巧的小型室内乐音乐厅,其音响效果无可匹敌;这里常常举办贝多芬室内乐作品的音乐会。(www.xing528.com)
这座故居博物馆已有百年历史。在1792年贝多芬离开波恩去维也纳后将近百年,有十二位波恩市民自愿出资于1889年联手买下了波恩街20号这座贝多芬故居,以维护保存贝多芬的档案和遗物为宗旨成立了贝多芬协会,获得了国内外热烈的响应。当时勃拉姆斯和意大利的威尔第都是该协会的荣誉会员。1890年5月,波恩举办了贝多芬纪念大会,在这故居里同时公开展出了贝多芬的手稿、书信、遗物和图片。
就在我这次波恩之行以后不久,蜚声国际的德国小提琴家安妮·索菲·穆特(Anne Sophie Mutter)在波恩贝多芬故居里录制了一个节目《A Life with Beethoven》(《贝多芬和我的音乐生涯》),联同她新近录制的贝多芬小提琴奏鸣曲全集(No.1-10)一起出版。
给贝多芬留下较多童年记忆的,是莱茵街故居。莱茵街的东头就是滨河大道,街上现有“贝多芬旅馆”和波恩歌剧院(OperBonn)。可以想像,贝多芬在这河边故居里定会有更多的童年乐趣和梦境:从这里阁楼上临街的小窗看出去,近有鲜花盛开的滨河大道,莱茵河静静地向北流去,大船小舟穿梭而过;放眼远眺,有幽静葱茏的山麓和碧绿的葡萄园,有远近错落的村庄和教堂。南边哥尼斯文特那边齐根山的七座山峰在天边勾画出了清晰的轮廓,山巅上面有着千年古堡的废墟。
波恩街20号贝多芬故居内面向花园正面
贝多芬称莱茵河为“我的父亲”。莱茵河就是他心中有着庄严伟大灵魂的长辈,那淙淙流水就是波恩的血液,满载着丰富思想和无穷力量,日日夜夜流过波恩;没有任何地方比波恩更妩媚,更温柔,更壮丽。正是波恩,培育出了贝多芬心灵深处对大自然的深爱。
到了维也纳以后的贝多芬,也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这山灵水秀的家乡。在贝多芬那执着的眼光里,纵然是岁月沧桑,故乡千里,波恩永远是他最怀念的山川。在他那部以思念莱茵河为主题的《第一交响乐》里,从第一乐章开始那段优美无比、明澈如水的旋律,不难感受到他内心的那份乡愁。
然而,贝多芬在波恩度过的童年却是不幸的,常常以泪洗面。他没有像莫扎特那样享受过温馨的童年。不肖之父意识到儿子大有出息。只有殴妻和酗酒能耐的约翰,其教子的唯一办法就是暴力体罚,把儿子同提琴钢琴整天关在一起练琴。作为长子,贝多芬时时还得和母亲一起操心弟妹和关心面包。若是寻常孩子,早该被这超负荷的训练和困苦的家境压垮了;正因为他是个超人,没有因此而厌恶音乐,身体也没有被压垮。真是万幸!
贝多芬的大半生是在维也纳度过的,他的辉煌也尽在维也纳;然而,真正把他培养成杰出钢琴家和伟大作曲家的地方恰恰是莱茵河畔的波恩。对贝多芬的艺术生涯起到决定性影响的人,正是当时波恩国家剧院的音乐总监克里斯蒂安-哥特洛勃·奈菲(Christian-Gottlob Neefe,1748—1798),一位很有才华的歌剧作曲家和指挥,一位有着高度使命感的正直的学者,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导师,也是第一个发现贝多芬这个钢琴神童具备作曲天才的“伯乐”。
在波恩,除了老师奈菲以外,还有许多终身都真诚地关爱着他的朋友们。哪怕是在遥远的维也纳,贝多芬始终从勃罗宁一家得到家乡波恩所特有的温馨。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贝多芬在波恩的童年好友、也是终身的挚友韦亥勒医生(Franz Gerhard Wegeler,1769—1848),他在1838年——即贝多芬去世后十一年——所撰写的贝多芬传记被认为是反映贝多芬生平最重要和最可靠的文献资料。
贝多芬十六岁时已经是出色的钢琴家和作曲家。1787年,十七岁的贝多芬初访了维也纳并有幸见到了久仰的莫扎特。可惜这次初访由于母亲玛利亚的病危继而辞世而匆匆中断;他回到了波恩。玛利亚早逝于肺结核,终年才四十一岁。支撑家庭的母亲匆匆撒手离去,使得他一下子成了家庭的支柱,还要照顾好两个弟弟。父亲约翰根本没有能力管家,酗酒愈演愈烈,宫廷方面担心养老金会被他挥霍掉而不敢把钱交给他本人,不得不直接交给长子贝多芬。
1789年5月贝多芬进了波恩大学。不久,巴黎爆发了法国大革命,波恩大学的思想也异常活跃。波恩的政治环境很宽松,是当时德国自由思想的摇篮和中心。波恩大学让他大大扩展了文学和哲学方面的视野。文学上他最推崇荷马、莎士比亚、普鲁塔克和歌德,特别赞赏席勒。哲学上他最崇拜康德,是一位坚定的泛神论者;同样,康德、歌德和席勒的美学思想也深深地影响了他。
贝多芬很庆幸被熏陶在波恩的精英文化里,活跃于波恩那丰富多彩的文化活动中,这在他的思想深处孕育了非常执着的德意志启蒙运动所特有的理想色彩。这种高度的理想和哲学思辨,成为贝多芬音乐特有的内核。这一切,都是贝多芬在成长过程中不同于却又高于莫扎特的重要因素;正是这些,使得贝多芬的音乐在哲理和境界上大大超越了莫扎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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