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俄罗斯爆发危机,与俄罗斯经济联系较为紧密的白俄罗斯、乌克兰(其脆弱性决定了它很可能走到俄罗斯的前面)、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等东欧国家很快也就步入其后尘。更进一步,中欧的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等也将深受影响。而且,中欧的这几个国家是向欧元区乃至整个欧洲扩散、放大危机的一个重要过渡地带。
危机的这种传染路径,在次贷危机爆发的时候,就已经非常明确。
2008年开始,中东欧几乎所有的经济体,经济增长都大幅度下滑。其中,下滑最严重的是波罗的海三国:立陶宛和爱沙尼亚直接步入经济衰退,经济增长率分别为-4.6%和-3.6%,下降幅度分别为146%和157%;拉脱维亚的经济增长率也由8.9%降为3%,降幅为66.3%。匈牙利的经济则在上年度大幅度下降的基础上再度下滑。波兰、捷克、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的经济增长也大幅下滑,降幅分别为27.3%、46.7%、38.5%、48.5%。伴随而至的是物价飞涨、失业率飙升。[33]
数据来源:World Bank。[34]
从图中可以看出,波罗的海三国的GDP增长率在次贷危机爆发后暴跌,尤其在2008年和2009年两年跌幅惨烈。其走势与俄罗斯的GDP增长率基本一致。
波罗的海三国的影响力虽然相对较小,但是如果考虑到爱沙尼亚、拉脱维亚都属于欧元区国家,问题就不那么简单了。
2002年,欧盟最大的一次东扩,将匈牙利、捷克、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等10个中东欧国家纳入其中。2002~2007年,东欧国家在加入欧盟后经济进入繁荣期,经济年均增长率在9%左右,成为重要的新兴市场国家。2007年,东欧甚至一跃超过亚洲,成为全球吸引外资最多的市场。[35]
这导致东欧诸国严重依赖国际资本,加之这些国家外汇储备不足、汇率制度僵硬,一旦外资抽逃,中东欧国家便无还手之力。当时,东欧国家年均实际信贷增长率保持在30%~50%,高出全球平均水平的一倍,而西欧银行在新兴东欧国家的金融业中占据主导地位,一遇风吹草动,资金撤离潮很快就会发生。
根据德意志银行的测算,为了补充欧元区银行的资本金,外国投资者自2010年起的18个月内从中东欧撤资2万亿欧元。[36]
而且,东欧国家属于出口导向型的发展模式,导致其只能对外国市场“唯马首是瞻”。统计显示,在10个欧盟新成员国中,匈牙利和斯洛伐克的出口占GDP比重最高,高达85%左右。[37]
相关国家应对危机的能力之弱是难以想象的。以拉脱维亚为例,它的很多银行都由外国控制,贷款利率大多是由主要银行的外国控股公司决定的,央行对利率的调整几乎不起什么作用。[38]
因此,在次贷危机爆发后,这一带也立即陷入危机当中。
在危机传导的过程中,波兰、匈牙利、乌克兰等国的影响显然更不容忽视。
乌克兰
由于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乌克兰一直是俄美两国争夺的目标。
众所周知,乌克兰和俄罗斯是独联体中两个最重要的国家,乌俄两国关系对独联体的稳定和前途,以及欧洲战略格局均会产生重大的影响。
乌克兰地处欧洲腹地,夹在北约和俄罗斯之间,是欧洲地缘政治中心。美国前国防部长佩里在第5次访问乌克兰时曾说,乌克兰作为独立国家“对整个欧洲的安全与稳定的重要意义怎么估计也不过分”。
乌克兰和俄罗斯有着300多年的结盟历史。乌克兰不仅有比法国还大的国土和4500万人口,是世界第三大粮食出口国,还曾是苏联最重要的重工业和军火生产基地,实力不可小觑。[39]
在俄罗斯眼里,乌克兰不仅仅是俄罗斯的经济伙伴,还直接关系到俄罗斯的战略利益。
苏联解体,华约解散,“二战”以后形成的欧洲地区安全体系崩溃。在欧洲新的安全结构形成的过程中,整个东欧地区都被俄罗斯列入自己的战略利益范围内,而乌克兰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俄罗斯的交通生命线穿越乌克兰(俄罗斯输往东欧、中欧国家的天然气、石油管道经乌克兰境内),保持俄罗斯到巴尔干、地中海、德涅斯特、黑海地区的力量存在也需借助乌克兰。如果乌克兰和俄罗斯的关系维持良好状态,俄罗斯可以较为轻松地维系自己在上述地区的影响,反之,俄罗斯的利益将受到损害。[40]
假如失去了乌克兰,俄罗斯将在多个方面受困。俄罗斯出口到欧洲国家的天然气,80%以上需要经过乌克兰的输气管道输送。
所以,欧美一直在积极拉拢乌克兰。
另一边,乌克兰又受制于俄罗斯。乌克兰能源匮乏,每年所需的天然气约3/4需要进口,严重依赖俄罗斯。所以,乌克兰只要翘尾巴,俄罗斯就以“断气”相逼。[41]
俄罗斯为了加强对周边国家的控制,积极鼓励本国企业在周边进行大收购。
俄罗斯的石油公司控制了乌克兰的大部分炼油厂,俄电力公司占领了白俄罗斯30%的市场份额,俄天然气公司控制了立陶宛天然气配送公司34%的股权。俄罗斯商人几乎控制了格鲁吉亚的天然气供应、电力供应。亚美尼亚连核电站都交给俄罗斯人管理,所收电费用于偿还欠俄债务。[42]
这也正是美国在其大战略中,在这次空前的大危机中,必须扼杀俄罗斯的重要原因之所在。(www.xing528.com)
乌克兰之于俄罗斯,有点类似阿根廷之于巴西。乌克兰在这轮大危机中,是俄罗斯危机的引领者,并在俄罗斯危机爆发后,进一步恶化。
在俄罗斯的软硬兼施之下,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2013年11月21日,乌克兰宣布暂停与欧盟签署联系国协定。随后,乌克兰就陷入了更为严重的动荡之中。
乌克兰基辅立即汇集了大约20万反政府示威者和亲欧盟抗议者,抗议政府暂停与欧盟签署联系国协定。“美国资深议员在乌克兰刚刚出现示威人群时就赶赴基辅,半个月后美国助理国务卿又前往基辅助战。恰恰是在基辅的示威者已经开始杀人放火之时,美国政府开始高调宣称将对乌克兰政府采取制裁。”[43]
制造“颜色革命”来实现自己的战略意图是西方国家的强项。西方甚至有经济学家明确提出:“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乌克兰一分为二,亲西方的反对派区域自成一个国家,而亲俄的区域融入俄罗斯或者成为一个与俄罗斯结盟的独立国家。”[44]
而早在1994年1月,乌克兰同意放弃其在苏联时所拥有的核武器之时,美国和俄罗斯都保证确保乌克兰的安全和领土完整。[45]
乌克兰动荡实际上是欧美与俄罗斯公开激烈对抗的标志。诚如西方评论所言,普京正在建立起一个由众多苏联加盟共和国组成的经济和政治合作集团——欧亚联盟,但没有乌克兰的欧亚联盟是不完整的。如果乌克兰能够加入,普京将打造出一个与苏联非常相似、并有能力与中国和美国争夺世界领导权的经济和政治巨人。[46]
西方当然不能听任乌克兰倒向俄罗斯。
乌克兰已经变成大国博弈的平台。
从2013年12月初开始,由于政治危机恶化,乌克兰国债价格暴跌,主权信用违约掉期(CDS)保险成本飙升。截至2013年9月,乌克兰的外汇和黄金储备仅为18亿美元,而到2014年乌克兰需要偿还的外债额高达108亿美元。乌克兰正在爆发10年来最严重的危机。[47]
下图为1美元兑换乌克兰货币格里夫尼亚的走势。进入2014年1月后,乌克兰货币格里夫尼亚开始飞速贬值。毫无疑问,乌克兰爆发金融危机的迹象日益明显。
如果说阿根廷是巴西危机的引领者,乌克兰无疑正在慢慢开启一个魔盒……截至2013年,俄罗斯是乌克兰最大贸易伙伴,而乌克兰是俄罗斯第六大贸易伙伴。这个时候,俄罗斯并没有最佳选择。救乌克兰,将耗费巨资,套住自己;不救,火必然会烧到自己身上。[48]所以,回过头来看,普京抓小放大,以点带面,先拿下黑海舰队所在的乌克兰克里米亚共和国乃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应对金融战则不是普京所长。慢慢地,俄罗斯会发现,自己也在重复乌克兰所经历的一切……
如果乌克兰重新倒向欧洲——这是可以确定的结局,克里米亚事件断绝了俄乌亲近的所有可能性——欧洲也将不得不拿出巨额资金去拯救乌克兰,这同样会成为欧洲的负担。
这个结果,对美国则是有利的。乌克兰不管倒向谁,美国都能确保自己是受益者。棋局下到这个地步,已可称得上日臻完美。
白俄罗斯
白俄罗斯与俄罗斯的分分合合,充满曲折。20世纪90年代,随着北约和欧盟不断东扩,俄罗斯在东欧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小。白俄罗斯作为俄罗斯与北约之间的唯一屏障,对俄国家安全来说也是不可或缺的。俄罗斯开始谋求与其在东欧最后一个忠实的朋友白俄罗斯共同建立欧盟式的联盟国家。
从白俄罗斯方面看,由于能源自给量不足,90%以上的能源依靠从俄罗斯进口,白俄罗斯与俄罗斯的双边贸易额占白俄罗斯外贸总额的60%。而且,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以违反“民主”“人权”为由,不承认白俄罗斯国民会议的合法地位,并不断对白施加经济压力,支持白反对派。
1997年,两国签署了建立俄白联盟的条约和宪章。1999年底,双方又签署了关于建立联盟国家的条约,将联盟关系提升为建立一个一体化的联盟国家关系。
但是,俄罗斯一直奉行的是实用主义路线,越来越强调以维护国家利益为基本前提和目标,且其大俄罗斯民族主义思想浓郁。俄罗斯开始侧重于与西方建立新型伙伴关系,白俄罗斯在俄对外政策中的重要性下降。2002年夏天,俄罗斯总统普京向白俄罗斯提出了近乎“最后通牒”式的联合方案:要么牺牲主权和独立,加入俄罗斯;要么放弃俄白联盟,独自应对严峻的经济问题和外交困境。白俄罗斯则认为,俄白两国只能在平等的基础上建立联盟国家,一体化进程不能损害白俄罗斯的主权。2006年末,俄罗斯与其“自家兄弟”、关系最密切的白俄罗斯之间再次发生了能源冲突。[49]
2009年5月,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炮轰俄罗斯当局在双边经济合作中的行为,实际上宣布断绝两国伙伴关系,禁止白政府向俄请求援助,要求“在世界其他地方寻求自己的幸福”。
欧美发现了机会,频繁向白俄罗斯示好,吸收其为欧盟“东方伙伴关系”计划成员国——“东方伙伴关系”计划规定在今后3年内向原苏联6国提供6亿欧元援助。[50]
当年,白俄罗斯与美国和欧盟的关系大为改善。
在俄罗斯周边的国家中,白俄罗斯属于最脆弱的国家之一,其经济结构不合理,工业原材料短缺,严重依赖进口,常年出现逆差。2011年第一季度,白俄罗斯外资直接投资额比上年同期骤降40%,外汇储备额5个月下降37%,仅剩37亿美元。[51]
随后的5月下旬到6月,白俄罗斯爆发了金融危机。白俄罗斯卢布对美元的汇率,在一夜之间从3155:1跌到4930:1。人们的财富在瞬间大幅缩水,纷纷抢购商品,整个国家一片混乱。[52]
可以想见的是,在这次更大强度的危机之下,尤其在俄罗斯陷入危机之后,白俄罗斯将显得更加脆弱,更加不堪一击。更为要命的是,它严重缺乏抵抗危机的能力,所以,它承受的痛苦也将更为惨重。白俄罗斯的处境决定着,它必须依附于一个强大的经济体才能生存和发展。在融入俄罗斯无望的情况下,它只能投向西方。但在人权等问题上,西方国家对白俄罗斯的批评之声一直不绝于耳,这成为白俄罗斯融入西方的障碍。这种尴尬的处境或许注定了白俄罗斯在始于2016年的这场大危机中饱受煎熬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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