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广义之典非吾所谓典也。广义之典约有五种:
(甲)古人所设譬喻,其取譬之事物,含有普通意义,不以时代而失其效用者,今人亦可用之。如古人言“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今人虽不读书者亦知用“自相矛盾”之喻,然不可谓为用典也。盖设譬取喻,贵能切当;若能切当,固无今古之别也。若“负弩先驱”,“退避三舍”,在今日已非通行之事物,在文人相与之间,或可用之,然终以不用为上。
(乙)成语。成语者,合字成辞,别为意义。其习见之句,通行已久,不妨用之。然今日如能另铸“成语”,亦无不可也。“利器”“虚怀”“舍本逐末”……皆属此类,此非典也,乃日用之字耳。
(丙)引史事。引史事与今所论议之事相比较,不可谓为用典也。如老杜诗云“未闻殷周衰,中自诛褒妲”,此非用典也。近人诗云“所以曹孟德,犹以汉相终”,此亦非用典也。
(丁)引古人作比。此亦非用典也。杜诗云“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此乃以古人比今人,非用典也;又云“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此亦非用典也。
(戊)引古人之语。此亦非用典也。吾尝有句云“我闻古人言,艰难惟一死”;又云“尝试成功自古无,放翁此语未必是”,此乃引语,非用典也。
以上五种为广义之典,其实非吾所谓典也;若此者可用可不用。
(二)狭义之典,吾所主张不用者也。……狭义之典亦有工拙之别;其工者偶一用之,未为不可,其拙者则当痛绝之。(www.xing528.com)
胡适这种主张,表示没有完全摆脱封建的文言文的影响,流露出游移,动摇和妥协的态度。“不用典”一项,原是反文言的很重要的一项,可是他首先就划出五种,说是“广义之典,其实非吾所谓典也;若此者可用可不用”。既是可用可不用,那当然不在“不用”之列。接着,讲到狭义的典,在说了“吾所主张不用者也”之后,立刻又转了一个弯说:“狭义之典亦有工拙之别;其工者偶一用之,未为不可,其拙者则当痛绝之。”这样一来,直把“不用典”变成为不是反对用典,反而主张用典了——用典须工,拙者当痛绝之。
其次,在“七曰不讲对仗”里,胡适说:
今日而言文学改良,当“先乎其大者”,不当枉费有用之精力于微细纤巧之末:此吾所以有废骈废律之说。也即不能废此两者,亦但当视为文学末技而已,非讲求之急务也。
这样,“有废骈废律之说”,并不是因为骈律根本要不得,只是因为暂时管不到罢了。于是,“即不能废此两者,亦但当视为文学末技而已,非讲求之急务也”的让步说法,自然不足惊奇了。
还有,胡适曾作过一篇《白话解》,解释白话的意义说:“白话但须‘明白如话’,不妨夹几个文言字眼。”“白话便是干干净净没有堆砌涂饰的话,也不妨夹入几个明白易晓的文言字眼。”这样说来,自然唐诗宋词,宋儒语录,信札,元人戏曲,明清传奇,都是“模范的白话文学”了。更何况《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等等呢?
这样,不单有意无意的给文言文留下许多地盘,同时使白话文本身连“如话”的地步都做不到,反夹杂着许多文言文的毒素,埋下了白话文“文言化”的根源。
(关于“不用典”,钱玄同在当时虽有和胡适相反的主张:“以为凡用典者,无论工拙,皆为行文之疵病。”然只此一项亦不足表示当时白话文运动者“反文言文”的“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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