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从互动到对抗
德卡尼修道院的“战后苦难”专题网页收集了从1999年到2002年大量教会对科索沃塞尔维亚人“真实的战后生活”专题报道,首页以1999年阿米费罗耶大主教为三位被阿尔巴尼亚人残忍杀害的塞尔维亚人举行葬礼的图片为题图,这是一张极具震撼力的照片:在三位悲伤的东正教神父面前长眠的遇难者浑身是血,题记上写着“科索沃塞尔维亚人的各各他(Golgotha)”(14)。受难意识渗透到东正教群体深处,也是科索沃战争后德卡尼修道院对外的主论调。
1999年12月,萨瓦神父与德卡尼群组转载一篇科索沃战争后普里兹伦旅行记录,作者说“希南帕夏是塞尔维亚人的敌人,它烧毁了塞尔维亚最伟大的圣徒遗骨,它拆了杜尚国王的修道院建造希南帕夏清真寺”(15)。希南帕夏清真寺的建造者对塞尔维亚人的伤害,是科索沃战争前后德卡尼修道院对阿尔巴尼亚人伊斯兰文化表征的批判。德卡尼修道院认为,“希南帕夏相信如果在他的时代就烧毁圣萨瓦的遗骨那么就能摧毁塞尔维亚东正教传统,但是它却在无意中让圣萨瓦大主教在整个东正教界地位更加崇高”(16)。
无论是对于塞尔维亚正教会、拉什卡普里兹伦教区还是德卡尼修道院,与希南帕夏清真寺持续不断直接互动的首要议题是圣天使长修道院。完成父亲遗愿建造完成德卡尼修道院的杜尚国王1355年死后的埋葬地即在此处。1594年希南帕夏拆毁圣天使长修道院,并用修道院料石修建希南帕夏清真寺。圣天使长修道院的位置就在今天的普里兹伦市2.5公里外,自从希南帕夏运走石料后几百年来一直是废墟。1998年之后塞尔维亚正教界各方努力在遗址上修建了比较简易的木结构修道士生活房舍,有8位修道士艰苦地生活在这里。科索沃的东正教教徒们认为,希南帕夏清真寺的壮丽外观和雕刻都是直接移置修道院的石刻,清真寺外墙廊檐许多精美的花卉雕刻装饰与德卡尼修道院教堂的柱头装饰如出一辙。(17)东正教信徒相信希南帕夏清真寺正是取自杜尚国王的陵墓,因而其辉煌是对东正教珍贵遗产的掠夺和占用。而一座典型伊斯兰宗教建筑背后的东正教影子,使其社会政治地位更加复杂。
因为建造地相隔不远、建造年代相近,圣天使长修道院的建筑修复规划都比对现存的德卡尼修道院来制订。德卡尼修道院的神职人员常常为重修的圣天使长修道院主持各类重大庆典弥撒,利用机会,反复强调同处梅托西亚的阿裔穆斯林对东正教教徒的迫害。比如为庆祝圣天使长修道院奠基650周年,2002年7月26日拉什卡普里兹伦教区在原址的废墟上举行纪念活动,位置距离普里兹伦市5公里。大约有超过1 000名塞尔维亚人在德国KFOR武装保护下参加此次纪念仪式,包括阿尔特米耶主教、德卡尼修道院特德斯耶主教和萨瓦神父在内,几乎所有的科索沃与梅托西亚重要的东正教神父和修道士都在其中参与祈祷。阿尔特米耶主教在纪念活动的布道中讲到:“我们要告诉国际社会,你们答应了我们让我们能够自由地生活、平静地当基督徒,我们期望你们的承诺能够兑现。”(18)当这场KFOR和UNMIK武装保卫下的集会进行到中午时分,一枚攻击榴弹在离现场100米左右的地方爆炸。亲眼目睹这场迫击炮袭击的德卡尼修道院萨瓦神父认为,“邪恶的希南帕夏精神复活了”,“特别是在普里兹伦,阿尔巴尼亚极端主义者既不尊重我们的圣殿,也不尊重我们这些正在祈祷的塞尔维亚东正教基督徒”,“科索沃解放军威胁始终存在,但普里兹伦的塞尔维亚人除了他们的上帝,没有任何真正的保护”,“阿尔巴尼亚人就是想在我们教堂废墟和基督徒墓地之上建立他们的未来,这些人的后代会看到震怒的上帝施与的正义,也将被整个文明社会所不齿”。(19)(www.xing528.com)
德卡尼修道院的萨瓦神父曾对采访记者说,“阿尔巴尼亚人在科索沃创造了真正的经济繁荣,我并不希望他们有什么灾祸。但是我不得不说,阿尔巴尼亚穆斯林没有一处自己建造的珍贵宗教历史古迹,科索沃所有古老的清真寺都是土耳其人修建的”(20)。尽管阿尔巴尼亚族裔穆斯林无法否认希南帕夏清真寺的奥斯曼土耳其背景,但是他们转而把自己清真寺的历史推到了9世纪。希南帕夏清真寺的伊玛目向在清真寺参观的美国游客介绍说,希南帕夏清真寺的历史可以追溯到9世纪,它最初是一座天主教教堂,而后被塞尔维亚入侵者改为东正教教堂,其后才进入塞尔维亚东正教信徒反复提及的1615年希南帕夏建造历史。而移走圣大天使长石料建造教堂,则被伊玛目认为是塞尔维亚人编造的传说无需提起。(21)
科索沃的穆斯林群体对塞尔维亚东正教群体宣传的东正教受难形象大不以为然,科索沃大穆夫提的助手(Xhabir Hamiti)认为,比起科索沃大量真正被完全摧毁的清真寺,虽然的确有些修道院战后被科索沃解放军所控制,但是塞尔维亚古老的修道院所受到的损失不过是些“象征意义上的”。普里兹伦天主教索皮主教的助手也表达类似观点:“不只是东正教修道院,古老的清真寺也遭到了攻击和破坏。数量上还是清真寺被毁的多。”(22)普里兹伦绝对少数民族非东正教基督徒站在伊斯兰社区的立场上发言,很难不被外界理解为城下之盟。至少从本书作者对以英文为主的网络资源的检索来看,科索沃穆斯林群体对清真寺受损情况的统计工作和宣传工作远远没有科索沃东正教群体积极,科索沃穆斯林用塞尔维亚语专业地介绍伊斯兰信仰群体遇到的威胁的情形就更为罕见,当然东正教群体也并不热衷使用阿尔巴尼亚语或者土耳其语表达观点。
德卡尼修道院科索沃战争之前非常同情科索沃境内阿尔巴尼亚人的遭遇。1998年,当米洛舍维奇严厉镇压科索沃的阿尔巴尼亚分裂分子的时候,德卡尼为阿尔巴尼亚人提供了庇护所,使之免遭塞尔维亚武装警察的袭击。但战争之后的现实暴力让神父开始动摇。“三年来我们和罗马天主教、穆斯林阿尔巴尼亚人一直在谈,希望找到不同宗教和谐共存的解决方案,但是事情并没有决定性的改观,天主教和穆斯林都没有站出来反对种族暴力和偏隘的政策。”(23)萨瓦神父批判索皮主教太过亲阿尔巴尼亚人,而忽略了非阿尔巴尼亚裔天主教教徒和东正教教徒的利益。
根据拉什卡与普里兹伦教区的统计,科索沃战争前后总计有100余所塞尔维亚东正教教堂遭到破坏,其中20所就坐落于普里兹伦附近。教会反复要求国际社会追查、严惩肇事者,认为科索沃政府的偏袒行为“伤了数千人的心”(24)。而希南帕夏清真寺以及科索沃伊斯兰社区,却都谴责德卡尼修道院和塞尔维亚正教会当塞尔维亚警察破坏清真寺时并没有站出来为穆斯林伸张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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