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旭
12月早上的华尔街,很阴冷。还不到上班时间,街上安安静静。小风穿街而过,让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很难想象,这条美国最牛的街,这条在工作时间掌控和流淌着全世界百分之七十至八十的金钱、在国际金融界呼风唤雨的“神经中枢”,长不到半公里,宽只有十来米;很难想象这条短短的、瘦瘦的街,竟然容纳了十万金融骄子,每天上下班时间在这里潮涌潮退,拥堵不堪;聚集了各大银行、信托公司、保险公司和交易所,甚至还塞进过世贸大厦双子塔那样的巨无霸。
这里寸土寸金,人人都想用有限的空间争取最大的收益,建筑间距之小,使人压抑。两边的大楼把街道逼成峡谷,抬头是一线天。阳光只能投在摩天大楼的尖顶,给阴暗平添了一抹亮色。
大名鼎鼎的纽约证券交易所的正门不在华尔街主道,而是躲在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支道的拐角上,入口处很小,如果不是武警站岗,决看不出它是个要地。“9·11”的伤痕至今未愈,街上设置了路障,警察和军人带着警犬、重武器以及最先进的卫星定位系统。债券股票交易大厅禁止参观。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斜对面古罗马式的联邦厅是最早的美国国会大厦。门口矗立着开国总统华盛顿的全身塑像,那正是他当年宣誓就职的地方。在这个几乎没有古迹的国家,这座大楼是一级保护的国宝级建筑。
华尔街是美国的发祥地,但华尔街作为政治中心的日子很短暂,那座国宝级建筑早已被各大金融机构所淹没。台阶上的华盛顿两百多年来默默注视着一个金元帝国的一天天成长和壮大。
1790年后,国都迁徙,华尔街成了商人聚居之地,他们组织起证券交易所发行债券和股票。原始积累时期赤裸裸、血淋淋的拼抢、欺诈、恫吓和你死我活,让所有人都感到了有制定游戏规则的必要,华尔街因此成了西方经济和金融的第一块样板。19世纪以来,华尔街一直控制着世界的经济命脉,经久不衰。随着全球化进程的日益加速,这里的一举一动立即就会波及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尽管随着信息技术和远程交易的兴起,华尔街的世界金融中心地位遭到挑战,“9·11”又加剧了证券金融巨头的撤离,华尔街终有一天会不再是金融界在地理概念上的心脏,但也永远会是精神意义上的中心。(www.xing528.com)
“华尔街历史的主题,就是金融与政府之间的曲折关系。”(基斯特《华尔街史》)华尔街不仅通过政治捐款影响大选,还输出精英影响政治决策。克利夫兰总统不得不接受趁火打劫的老摩根极其苛刻的条件,以使其拿出美元帮助政府救市,阻止足以将美国经济拖入深渊的金融危机;华尔街金融巨头梅隆执掌过哈定、柯立芝和胡佛三位总统的财政大权,影响力之大,被戏称“三个总统为他打过工”;美林公司的总裁里甘被里根总统任命为财长后,直击日本于泡沫经济泥沼,其名令日人胆寒;高盛公司董事长鲁宾就任财长凡六年,美国经历了和平时期周期最长的经济繁荣,克林顿叹为“自汉密尔顿以来最伟大的财长”;乔治.W.布什总统的班子中,因为有包括财长鲍尔森在内的许多来自华尔街的面孔,人称“华尔街精英白宫再聚首”。而在未来的日子里,华尔街与白宫金融加政治的权力传奇还将代代上演。
华尔街是财富和奇迹的别名,但它并不创造产值,只凭买空卖空、低进高出、点石成金。大亨们坐飞机来去,白领们在路上奔命。交易大厅里每天的股票交易高达25亿股,每笔交易耗时不到一分钟。华尔街制造了无数一夜暴富的神话,也制造了无数瞬间赤贫的悲剧。最有名望的企业股票也难保不下跌失控,让几百万人破产,“9·11”遇难者大多是各大金融机构的精英。
华尔街是一条石头小街,也是一条黄金大道;是一个神秘的谜,也是一个凶险的梦;是强者博弈的天下,也是弱者挣扎的地狱。
华尔街一端,作为其标志,长5米、重6300公斤的巨大铜牛牛气冲天地当街而立,被无数祈求好运的手摸得通体锃亮;另一端,是17世纪建造的三一教堂,边上是排满墓碑的公墓,墓地中间,立着表情总是戚然的耶稣,仿佛在低语着一个寓言,一个关于华尔街的寓言,一个关于财富、权力和人生归宿的寓言。
两端之间,步行最多20分钟。在哲学的意义上,短促得就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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