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漫长的历史进程积淀着一种重道轻器的倾向。这种倾向长期浸润文艺创作的结果，便是宫廷生活张扬，人文题材普及，才子佳人走俏。而独独对科学技术这个第一生产力熟视无睹，不去注意，绝少反映。当前文艺创作讲出新，重突破，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在历史题材方面出新和突破，把创作视角投聚到科学技术领域，浓墨重彩地去塑造其杰出人物。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秦腔团创作排演的秦腔历史故事剧《蔡伦》，以集中展示成就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造纸术大业为艺术视野，把艺术光束牢牢瞄准对世界科技堪称有启蒙性、先驱性贡献的中国古代“器”系列，择取主人公蔡伦生涯中最为辉煌的一段透视扫描，着力塑造了一个铮铮铁骨、血肉饱满、充盈着科学精神的古代发明家的艺术形象。进而透过蔡伦的艺术形象，烘托出中华民族的聪明、智慧、顽强、奋斗的可歌可泣精神，传递出一种中华民族为推动整个人类社会进步、促使世界文明发展所作出巨大贡献的高昂足音。应当说，这个戏不仅开辟了戏曲历史题材创作的新生面，而且在主题思想的开掘上力求深邃，迸放出振人眉宇的光彩。
独到的视角，深邃的主题，呼唤相应的艺术坐标。《蔡伦》弘扬起的艺术坐标，恢弘大气，酣畅淋漓。全剧紧密围绕造纸这根主线，流贯矛盾冲突，营造情节氛围，铺垫蓄势聚焦。然而整个创作并不拘泥于展示一种造纸过程，而是将更多的艺术经纬来编织推进科技文明发展的人。蔡伦是艺术家倾注了满腔心血矗立在舞台上的人物。他的性格中释放着坚毅、执著、务实、聪慧等情愫，奔泻出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精神和传统的美德。蔡伦新婚三日被刘丰妄奏强召入宫。抛家别妻之苦，身心摧残之痛，没有能浇灭始终在他心中升腾的富国强民思想和传播华夏文明的意识。他由制简苦、阅简累、保存推广简策难，引发了造“新纸”的动因；又从漂絮村姑用废丝织成絮帕开启了研造“新纸”的思路。进而“曝体田野”，闭门拒客，细察究，苦钻研，蕴蓄了造成“新纸”的基础。于是，他冒死灞上拦驾，请命造纸；埋头白岩山下、龙溪河畔，夜以继日，攻克难关，抑神权，斗奸谋，终成新纸。其间，“走的是坎坷泥泞，顶的是日月星辰，餐的是雪雨霜风，伴的是春夏秋冬。”为了“能成人间万张纸”，“甘作人生一盏灯”。正是蔡伦的这种人格力量，科学精神，务实干劲，成就了一种新的造纸术诞生。
《蔡伦》在建构以蔡伦这个人物主线的同时，恰到好处地铺排了另外两根辅线。一根是苦荷、阿宁与蔡伦的情感交织线，一根是刘丰、巫师同蔡伦的反贯穿动作线。蔡伦入宫，苦荷孤苦抚育阿宁成长。十年艰辛，自不必言；思念之情，汹涌澎湃。全剧在渲染艰辛和情感方面挥洒了一些笔墨。然而笔墨最浓烈最奔放之处却是在于吹奏出一曲人民群众对造纸大业的支持和贡献。“只因为阿哥造纸遇波折，牵动了乡亲心万颗。南村父老赠麻絮，北庄智叟竞献策。”苦荷正是肩负着乡亲父老的重托，集中了人民大众的聪明才智，风餐露宿，一路跋涉，来到龙亭，为造纸奉献力量。这样，这根情感线便赋予了更加积极的意义，将个人命运同造纸大业这根主线扭结到一起，相辅相成地推进人物性格与戏剧情节的发展，为深化主题注入了浓浓的一笔。作为历史精神和道德精神反面境界的代表人物刘丰，拉扯蔡伦入宫的初衷是为自己增添帮手。可一旦他觉察到蔡伦日益受到皇上重用，有可能会超过自己，特别是“新纸”成功，蔡伦将晋爵封侯，位居自家头上时，便不择手段地施行种种伎俩破坏造纸大业。他先是进言皇帝，竭力阻止研造“新纸”。接踵委派心腹藏匿造纸营垒，不时干扰捣乱。直到最后，图穷而匕现，勾结巫师，盗用尚方剑的名义，设置了一个十分险恶的阴谋。不能低估了刘丰精心编织的反贯穿动作线的能量，这根线伴随着造纸大业的起、承、转、合，凶狠地喷泻负面作用。特别是那个险恶的阴谋陷阱，披着皇权外衣，的确了得。诚如蔡伦所唱：“千年神规何足道，我岂能拱手就范把儿童烧。”可“奸谋借助尚方剑，难违难拗一丝毫”。于是，引出了蔡伦为保造纸大业而毅然做出牺牲爱子的决断；激发了“身负重托送麻絮，千里奔波任苦辛”的苦荷那“岂容恶火把儿吞”的悲愤激越倾诉……不可调和的戏剧冲突，豁透着张力的情节强化组合，正反人物性格发展逻辑的巨大反差，驱动整个舞台的艺术魅力飞越出“格”，再度升华，倍显功力。戏情至此，已臻极致。岂料剧情又陡生反转，大智大勇的蔡伦，面对紧要关头，急中生智，“要让‘新纸’似雪飘，要让文明放光耀，要让那邪恶之火枉自烧！”在群众的配合下，舞台上展示出一幕以俑人代替孩童祭炉的妙章，演绎成一条主线两条辅线的大奔突、大碰撞、大归结。美好的结局在尖锐激烈、深沉昂扬的典型环境中呼啸而出，全剧出人意料地完成了酣畅淋漓、大气恢弘的艺术使命。《蔡伦》大气恢弘的艺术坐标，体现在整个二度创作的方方面面无不风采辉煌。按照大写意的总体构思，全局基本不用实景，采用大型立体舞台，拓宽了舞台的空间，延伸了欣赏的走势。音乐伴奏浑厚凝重、悠长响亮、清新隽美；舞美色调切合时代、错落有致、虚实相间；灯光追踪捕捉人物、透视心灵、烛照环境。整体舞台调度在不偏离戏曲主旨的前提下，锐意融进当代意识，汲取现代科技手段，飘逸出成功的大气效果。演员表演到位，著名演员李东桥饰演的蔡伦颇现功力，与整齐的演出阵容交相辉映。全剧各个艺术链条有序滚动，在导演的总揽下，浑然一体，相辅相成，高质量地合成了一台视角独到、主题深邃、形式恢弘的剧作。(www.xing528.com)
《蔡伦》以思想性、艺术性、可观赏性的较好统一赢得了观众的认可，在不久前举行的全国梆子戏剧种新剧目交流演出中位列榜首，荣获一等奖第一名。当然，按照对精品艺术的要求，人们有理由寄语《蔡伦》：瞄准更高目标，精益求精，继续加工提炼，努力再跃上新的台阶。
1997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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