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北宋咏盐诗《煮海歌》：波涛变雪的辛劳过程

我国是个古老的文明邦国，流传着许多美文佳诗。无论饮酒，或者喝茶，都形成源远流长的文化现象。作为人们每天开门七件事之一的食盐，却极少有人吟唱它、赞美它，缺乏系统的研究和归纳。尽管中国的诗词赋文，浩如烟海，但描写盐业劳动者的作品却极少。像杜甫“汲井岁搰搰，出车日涟涟”的诗，卢伦“潮作浇田雨，云成煮海烟”的诗，都是记述盐民劳作的苦难过程，这样写盐的诗文确实少之又少。唐代刘长卿的《海盐官舍早春》诗，白居易的《盐商妇》诗，杜甫的《盐井》诗，宋代苏轼的《诸葛盐井》诗，范成大的《竹枝词》，王安石的《收盐》诗，柳永的《煮海歌》诗，元代王冕《伤亭户》诗，清朝吴嘉纪《风潮行》诗，都是中国古代盐业诗词的代表作。在百姓说笑中，在民间史籍上，曾经流传和记载着许多与盐相关的盐船调，盐工号子，咏盐的歌谣和歇后语等，形成在文学艺术方面的盐文化积淀层。

最早的咏盐诗，要数北宋词人柳永的《煮海歌》。在景祐宝元间到明州（今舟山群岛）晓峰盐场做官，为了表达“悯亭户苦”和愤然不平的情感，他写诗咏道：“煮海之民何所营，妇无蚕织夫无耕。衣食之源太寥落，牢盆煮就汝轮征。年年春夏潮盈浦，潮退刮泥成岛屿。风干日曝咸味加，始灌潮波塯成卤。卤浓碱淡未得闲，采樵深入无穷山。豹踪虎迹不敢避，朝阳出去夕阳还。船载肩擎未遑歇，投入巨灶炎炎热。晨烧暮烁堆积高，才得波涛变成雪。自从潴卤至飞霜，无非假贷充饣侯粮。秤入官中充微直，一缗往往十缗偿。周而复始无休息，官租未了私租逼。驱妻逐子课工程，虽作人形俱菜色。鬻海之民何苦门，安得母富子不贫，本朝一物不失所，愿广皇恩到海滨。甲兵净洗征轮辍，君有余财罢盐铁。太平相业尔惟盐，化作夏商周时节。”柳永（987－1053年），字耆卿，崇安（福建）人，景祐进士，官屯田员外部，为人放荡不羁，终身潦倒，多为作词，仅存《煮海歌》诗一首。作者通过描写古代盐民在春夏时节刮泥溜卤，煮海晒盐的情景，揭示了盐民将“波涛变成雪”的辛劳过程，这是一首现实主义的优秀诗歌。

在元代，王冕是位画家，诗人，字元章，号煮石山农，诸暨（含浙江）人，他的诗爱写隐逸生活，部分作品能反映人民疾苦，语言质朴，不拘常格。如《伤亭户》诗云：“清晨度东关，薄暮曹娥宿。草床未成眠，忽起西邻哭。敲门问野老，谓是盐亭族。大儿去采薪，投身归虎腹。小儿出起土，冲恶入鬼篆。课额日以增，官吏日以酷。不为公所干，惟务私所欲。田关供给尽，鹾数屡不足。前夜总催骂，昨日场胥督。今朝分运来，鞭笞更残毒。灶下无尺草，瓮中无粒粟。旦夕不可度，久世亦何福。夜永声语冷，幽咽向古木。天明风启门，僵尸挂荒屋。”此诗描写古代盐民艰难采盐和度日如年的悲伤生活环境，也无情刻画盐亭族的凶恶面孔和残酷手段，读后催人泪下。

明代人郭常五，嘉靖十一年（1531年）时，任长芦运使，在《悯盐丁》诗中写道：“煎盐苦，煎盐苦，濒海风霾恒弗雨。赤卤茫茫草尽枯，灶底无柴空积卤。借贷无从生计疏，十家村落逃亡五。晒盐苦，晒盐苦，水涨潮翻滩没股。雪花点散不成殊，池面平铺尽泥土……”。作者真实地描写了盐民晒盐艰苦辛劳的情景，也描写出当时人们煎晒制盐的真实场景。据清代《如皋县志》记载：“晓霜未晞，忍饥登场，刮泥汲海，伛偻如猪，此淋卤之苦也。暑日流金，海水如沸，煎煮烧灼，垢面变形，此煎办之苦也”。可见当时盐民劳作之艰苦。有人写诗吟之：“暑热躬耕故土田，衣衫湿湿又干干。筵前试向挥金者，知否农民汗变盐”（王书文《汗中盐》）。这盐是咸的，谁知道它饱含盐民的辛勤汗水啊！清末民初，在浙江定海流行一首《盐民谣》：“凌晨出门鸡未啼，头顶烈日晒脱皮。十里海滩挑海水，夜晚回家星出齐。刮泥淋卤堆成山，百担咸泥晒担盐。官家收盐杀盐价，担盐换米粥一餐。”盐民起早摸黑，辛辛苦苦晒出一担盐，却换来够吃一餐的粥米，可见盐民苦，熬盐更苦啊！(www.xing528.com)

明末清初渚生吴嘉纪（1618－1684年），江苏泰州（今东台）人，蛰居安丰盐场，生活贫困，其诗作抒发忧国之思，咏叹人民疾苦。他写过《海潮叹》、《风潮行》和《临场歌》，多是以反映盐民的疾苦为题材，尤具特色。如《海潮叹》诗曰：“飓风激潮潮忽来，高如云山声似雷。沿海人家数千里。鸡犬草木同时死。南场尸粟北场路，一半先随落潮去。产业荡尽水烟深，阴雨飒飒鬼号呼。堤边几人魂自醒，只愁征课促残生。敛钱堕泪送总催，代往运司陈此情。总催醉饱入官舍，身作难民泣阶下。逑异告灾谁见怜？体肥及遭官长骂”。这首诗记录了海潮给苏北沿海地区的居民所带来的灾难，并揭露当时朝廷统治者的冷漠和凶残。前八句写天灾，描绘出一幅飓风大作，海潮猛涨，生灵涂炭，屋庐为圩的惨状。后八句写人祸，政府催逼赋税，毫无体恤之心，最后总督逑异告灾一段，极尽嘲讽之能事。此诗语言真朴，感情诚挚，体现了诗人的写实情。以性情胜，不事雕饰而自然真切，运用白描手法，使人读来备受感动。“悲哉东海煮盐人，尔辈家家是苦辛。频年多雨盐难煮，寒宿草中饥食土”。“白头灶户低草房，六月煎盐烈火旁。走出门前炎日里，偷闲一刻是乘凉”。吴嘉纪诗学杜甫，风格沉郁，语言苍劲，多是同情盐民，歌颂盐民的劳动生活，在明代遗民诗人颇有特色。

早在元代，民间诗人许有壬以《贾客乐》诗吟之：“鼓声震荡冯夷宫，帆腹吞饱江天风。长年望云坐长啸，移驾万斛凌虚空。主人扬州卖盐叟，重楼丹青照窗牖。斗帐香凝画阁深，红日满江犹病酒”。描写了当时扬州大运河贩盐的繁忙景象。由此看来，盐船的云集，有力地推动了当地盐业的繁荣和盐商的财运。古往今来，盐业是具有鲜明文化特征的经济产业，同时，也是具有鲜明经济特征的文化产业。

在科技发达的当今时代，古老的盐业也焕发出青春光彩。“巍巍井架插云霄，钻透岩心索卤苗。惊醒地龙千载梦，长吟夭矫看今朝”。无论在盐矿，还是在盐场，那卤液翻腾，硝晶澄澈，涌出千堆雪。“五味名居末，人生谁可缺。殊怜廉价身，皎皎如冰雪。”这雪，就是晶莹洁白的盐。有人夸盐“皎洁如凝雪，晶莹似结冰”；“盐虽逊雪三分白，雪却输盐一味咸”；“烈火煎熬纯且洁，水肌云骨献人间”。又有人撰联赞盐：“尽国宜人功留四海，煎霜煮雪品重调和。”总之，食盐走向寻常百姓家，调羹五味，福利万民，也成为文人笔下的讴歌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