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找到自己的模式
当代世界最为成功的发展模式当属西欧和美国,当然在亚洲也有日本。但即便是成功的模式,都永远面临着不断进行自我调整的任务。而其中的核心课题,就是在经济效益与社会公平之间寻求相对的平衡。
西欧和美国都是资本主义社会,但在发展模式上还是有所区别。政治学家们把西欧称为“社会市场经济”,因为其福利体系比较完整,政府在财富重新分配方面扮演较大角色;而美国被称为“自由市场经济”,因为政府对经济的干预较少,社会保障体系不如西欧。至于孰优孰劣,欧美政经界曾有过热烈讨论,至今还在持续。
美国和西欧都曾以自己的模式为骄傲。依赖于战后经济发展“黄金时代”的深厚奠基,西欧政府对低收入家庭的补贴,使贫富差距大大缩小;而就业机制的制约功能,也保证了劳务市场的公平性。
美国经济的高效益也是有目共睹,而经济运行中较少的政府干预,更是获得了经济学家和其他国家政治领袖的推崇。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撒切尔夫人执政期间,英国就曾以相当激进的姿态拥抱美国模式,与爱尔兰一起成为西欧仅有的两个美式经济体。
但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前后,美国模式的光彩有所褪色。当时,克林顿领导的民主党政府、布莱尔领导的工党政府以及施罗德的社会党政府,开始对欧美发展模式进行反思,并共同提出了著名的“第三条道路”,誓言要使无情的资本主义展现出“人性的面孔”。也就是说,在追求经济增长和商业利润的同时,必须同样重视社会的平等与公平。
可是,随着克林顿任期的结束,以及德英两国社会遇到诸多困难,“第三条道路”无疾而终。尽管如此,三位领袖提出的“第三条道路”的口号,其本身就已经表明,即使是比较成功的发展模式也必须求新求变。
至于日本,它在战后的经济起飞,连美国都极感兴趣,甚至还有些美国人议论要借鉴日本模式。可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日本经济泡沫破裂之后,这个模式便逐渐被人淡忘。
如今,在全球化背景下,欧洲和日本都面临着经济和社会转型的抉择。由于经济长期低迷,人口加速老化,失业率增加,西欧一些国家庞大的社会福利制度,成为越来越难以承受的负担。再加上一体化进程遇到障碍,社会骚乱事件常有发生,欧洲国家自信心因而受到伤害,对原本行之有效的发展模式产生了怀疑。
大致来看,美国模式似乎一枝独秀。但实际上,美国同样没有解决效益与公平之间的矛盾。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直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美国低收入家庭的实际收入其实一直在缩水,贫富差距在扩大。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克林顿执政时,虽然就业率增幅较快,贫富差距拉大的趋势被遏止,但社会不公平现象并没有好转。因此,在美国政治生活中,特别是历次选举中,效益与不平等这一难以调和的矛盾,始终是一个核心课题。
在发达国家最近二十五年来经济低迷、贫富差距扩大的同时,中国经济却是超高速成长,但贫富差距同样在迅速扩大。中国社科院近日发表年度调查报告指出,中国收入差距的严重程度,正在接近拉美国家的水平。其中最令人担忧的是,昂贵的医疗费正在把刚刚脱贫的人口,重新推回到贫困状态中。
除了社科院之外,中国一些主要媒体最近也就贫富差距问题做了抽样调查,结果同样令人担忧。《中国青年报》和新浪网本月26日发表的调查结果表明,百分之九十的受访者都认为现在的贫富差距太大。而世界银行也指出,中国的贫富差距已经到了国际警戒水平。(www.xing528.com)
近年以来,中国政府对原有的发展模式进行了全面反思,包括对经济优先于社会公平的国策进行了调整。执政党提出的“科学发展观”、“以人为本”以及构建“和谐社会”的理念,都是重新思考的结果。
而此后宣布的一些措施,包括取消农业税,对农村建设加大政府投入,改善城乡社会保障体系,以及免去一亿五千万农村儿童的学费等等,都旨在对财富进行重新分配,以便减少贫富差距,促进社会的和谐。
在改革开放后的二十多年里,以发展经济为优先的政策,使得数以千万计的人口脱离了贫困状态,也使相当一部分人口实现了财富积累。这个成就本身证明,在特定的历史时期,“经济优先”固然有其偏失,但总体上却是必要的发展战略。
但是,中国现在的国情已经改变。贫富差距形势的恶化,财富分配的不公,对农村人口的歧视政策,不仅对经济改革构成了巨大障碍,而且还有可能动摇社会稳定的根本。中国的当政者再也不可能心无旁骛地只盯着经济数据,而必须站在经济效益和社会平等之间,发挥关键的仲裁和调和作用。
近期以来,中国政府和媒体在贫富差距问题上显得很透明,很开诚布公,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它虽然意味着构建“和谐社会”的政治工程十分艰巨,但也同时预示着,这将形成巨大的政治压力,使政府部门必须投入更多的精力和资源,展开更大规模的社会公平计划。
经济效益和社会公平之所以是西方民主体制中的焦点课题,是因为它直接影响着选民的投票意向和政权的稳定。毫无疑问,资本主义为少数人创造了大量财富,制造了贫富不均,但民主选举制度却有可能迫使政府对财富进行重新分配。
中国幅员辽阔,人口庞大,收入差距和分配不公确实难以避免,但政府有足够的资源和手段,去缩小贫富“两个中国”之间的鸿沟。即便因此而减少了经济效益,那也依然是功在千秋的历史伟业。
普林斯顿大学政治学教授潘图森(Jonas Pontusson)在其著作《不平等与繁荣》中作出的结论说,在福利体系庞大的国家,其经济和收入的总体水平,与福利少的国家,完全可以相提并论。换言之,政府为公平社会而实施的政策和措施,并不一定就会降低经济效益。
中国正在探索新的发展模式,矢志要建立“和谐社会”,说到底就是在效益和公平之间寻求平衡。对此,也许潘图森的结论能够起到一点启示作用。
2006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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