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国际角色的划时代转变
在1955年万隆会议之后的数十年时间里,中国的国际身份一直是第三世界国家的领导者,以维护发展中国家的利益为其外交政策的基本目标之一。冷战结束之后,中国开始以灵活策略处理某些重大国际事务,但其国际身份和角色定位依然维持不变。
然而,最近若干年来,由于经济和社会的发展阶段在不断上升,与发达国家之间的利益交织越来越深广,价值判断也在日益接近,因此,中国在很多国际事务中,往往会感到受到角色的局限。特别是当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发生错综复杂的利益纠纷时,中国就会变得比较被动而尴尬。
自从在2001年底加入世贸组织之后,中国国际角色的定位再次受到考验。在道义上,作为发展中国家,中国理所当然地应该站在发展中国家一边,维护它们的利益。但是,基于维护国际体系的责任和自身利益,中国又必须在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保持平衡,不能支持、参与和激化两个阵营之间的对抗。
在世贸组织2003年坎昆会议上,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之间为农产品和服务业贸易发生激烈争执。当时,由发展中国家组成的二十一国集团,在巴西、印度和南非等国的领导下,与发达国家进行了全面对抗,最终使谈判以失败而结束。
在这场对抗中,中国作为二十一国集团的主要成员,首先在原则上支持发展中国家的立场,但在行动上却保持适度超脱和低调,甚至支持美国提出的各方都应该尽早作出妥协的呼吁。在世界贸易事务中,这是中国首次以比较明确的态度,与发展中国家的立场适度拉开距离。
今年12月中旬,世贸组织在香港举行部长级会议。作为东道主国家,中国对两个阵营之间的争执再次采取谨慎姿态,避免继续给人以“第三世界领导者”的印象,尤其避免让发达国家错误地认为,中国企图领导和利用发展中国家,来挑战和改变现行的国际体系。
中国加入世贸组织才四年,虽然在很多方面还在适应和调整,但从中获得的利益却超出了预期。从近年来世界贸易的格局来看,尤其是从中国跃居世界第三大贸易国的事实来看,中国已经成为贸易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之一。
这一事实证明,全球化并非必定会损害发展中国家的利益,现有贸易体系必须得到维护。这就是为什么中国既要支持发展中国家的诉求,同时又强调各方都应该作出妥协的原因。
中国在世贸谈判中采取的这种姿态,实际上已经反映了其国际角色正在发生历史性转变。根据中国政府在12月20日公布的首次经济普查的结果,2004年度的中国经济规模已经超越了意大利,从世界排名第七变为第六。而根据经济学家们的粗略估计,中国今年的GDP总值将很有可能超过法国,甚至英国,从而再往前迈进一至两步。(www.xing528.com)
当然,以人均收入和社会整体状况来衡量,中国依然是典型的发展中国家,但就经济规模来看,它却足以跻身于七大工业国之列。中国就像一个刚刚进入“变声期”的少年,既不是嫩弱的发展中国家,也不是成熟的发达社会。这种非此非彼的发展阶段,使中国在国际事务中也必须发出独特的声音。
最近一个时期,欧美媒体在谈及中国经济规模时,都不约而同地说“size matters”,意思是规模的大小决定着分量的轻重。也就是说,不仅在国际贸易中,而且在国际政治和安全事务中,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都需要中国的支持,需要倚重中国的分量。反之亦然。中国既不能抛弃传统的盟友,但又必须在发达世界寻找更多的伙伴。
在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之间寻求平衡,甚至在两者之间扮演调解人的角色,是一个高风险的政治操作。但是,中国在国际事务中最具价值,也最符合自身利益的定位,应该正在于此。
中国与发展中国家的友好关系,是其发挥更大作用的资源。因此,在公平贸易、联合国改革以及消除贫困方面,中国都应继续与它们站在一起。但是,只有摆脱了阵营意识的束缚,这种传统关系才不会成为中国外交的包袱,中国也才能成为一个受到各方信赖的全球性角色。
中国近年来在一些国际事务中的作为表明,虽然要做到这一点并非易事,但也并非绝不可能。例如,在朝鲜核危机问题上,与平壤的传统盟友关系没有变成北京进行和平斡旋的障碍;而六方会谈的国际干预机制,也没有损害中朝之间的关系。
中国国际角色的转变过程,将与美国因素密切相关。鉴于对中国的崛起有了重新认识,布什政府对中国在现有国际体系中的角色,也有了新的结论。不论对国际经济事务,还是对世界安全事务,美国都希望中国能够发挥更加建设性的作用,更直率、更大声、更活跃地与它进行合作。布什政府把中国作为美国的“利益相关者”,就是对中国未来国际角色的期盼。
但是,与美国共同维护和塑造国际体系,对中国也是个挑战。中国既要让美国感受到其发展进程是“最令人舒服的崛起”(前副国务卿阿米蒂奇语),同时,作为一个大国,它又必须在某些重大事务中与美国“和而不同”。否则,中国的角色就同样会受到限制,甚至没有角色可言。
在这方面,目前最直接的考验就是伊朗、苏丹和缅甸等问题。布什政府认为这些国家的政府都是被国际社会所唾弃的政权,但中国却与它们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在彼此对立和敌视的这两种势力之间,中国如何才能达到“令人舒服的”平衡,显然是一个异常棘手的问题。
2005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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