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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文学现状与可能性:沉思与凝望

时间:2023-12-04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幸存与“渐入佳境”——对当代文学现状及可能性的思考□陈晓明今天的文学萎缩了吗?当今的文学是严重分化的,美其名曰多元化或多样化。在这里,可能要提及 “幸存”的概念,这就是说,现在真正危机的和紧急面对的责任,是这种真正具有创新意义的文学创作,因为如果没有这种可能性存在,就没有文学性存在,就没有文学的魂灵存在。在这里,我试图指认一些作品,我以为它们显示了当代中国文学幸存的可能性。

当代文学现状与可能性:沉思与凝望

幸存与“渐入佳境”——对当代文学现状及可能性的思考

□陈晓明

今天的文学萎缩了吗?从数字生存来看,今天的文学比任何时期的文学都繁荣昌盛,只要看看现在每年超过两千部的长篇小说出版数量,就可以知道现在的文学已经是如何生产和传播的。现在的文学不只是在纸媒体上生存,也不只是在刊物上生存,它还有庞大的网络传播,那上面的写作是一个无限大的符号生产。其实,文学的普及不再像五六十年代一样,仅只靠通俗化和民族形式来拉近与人民群众的关系。现在是通过全民教育的升级、文化的普及、文化的民主化潮流,文学的传播和参与人数得到空前的增强。如果要看看现在的博客空间,如果承认那也是一种文学写作方式的话,仅从新浪博客每天超过2.5亿的浏览量,就可以知道中国人有多么热爱自己的文字,对写作和阅读投入多大的热情。这样庞大的文字传播空间,虽然会淹没文学的品质的生成,虽然会无止境地复制和覆盖,但这是文学普及化和文化民主化的伟大现场,我们谁也不能与它抗拒。因为它背后不只是一种新型的全球后现代主义文化的生成,同时是后工业化的电子产业链的生产模式,这一模式是我们生存世界的经济基础,只要这个经济模式保持活力,网络文学的空间和能量就会无限放大。

我们立即会说,当今文学已经形成一种新的格局,哪里是传统文学,或者说“纯文学”(这个概念引起太多的歧义,但没有办法,权当比喻吧,总之就是我们认为的要死的那种的文学)安身立命的位置?所有的问题其实都归结为,也只能归结为:传统延续至今的那种文学——我们命名为——纯文学、严肃文学、高雅文学……这种东西,它在今天要出局吗?它如何生存,还有多少自我更新的可能性?也就是说,作为文学自身历史延续下去的那种可能性,即创新的可能性——没有创新它的历史就终结了,它的生命也就终结了。因为比较起新兴的草根写作,比起网络写作,它在数量上已经是绝对劣势,它惟一可以存在的理由,就是它还对文学创新有多少贡献。那么在“创新性”上,或者说,在维系传统的文学性的行动上,它还有多少可能性?这是问题的实质。如果不是为创新和文学纯粹艺术性的伸展前景忧虑,我们实在没有什么可值得焦虑的。每年千部的长篇小说,每天几亿的浏览量,文学的市场份额即使没有大到令人满意,也不会小到让人羞愧绝望。根本的问题在于,当今中国文学,或者说汉语写作中最纯粹的那些写作,还有多少创新的可能性?就最近几年的创作来说,相对于这十几二十年来,它是不是有重要的突破?如果有,那么,我们的汉语文学形成什么格局都不重要,都有一种内在之力,而不是一个庞大华丽的文学嘉年华

我的这种观点可能太精英主义化了,但问题只能推到如此极端的地步,否则那些问题只是伪问题。当今的文学是严重分化的,美其名曰多元化或多样化。文学的写作、生产、传播都没有困难,困难的是有没有方向,有没有标准。现在要认定标准和方向显得异常困难,要确认什么是好的尤其困难,再也没有权威可以一言九鼎,谁对谁也不买账。这就是经典化困难的时代。在这样的时代,指斥垃圾、表达虚无主义的观点十分容易,因为到处是浮华的外表,到处是虚无;而要真正指出好的作品,就是一件极其困难的工作,而这项工作在今天可能比任何时候都重要,它是一项责任,是文学的“幸存的共同体”的责任。因为没有这种作品及对它的言说,文学的历史实际就终结了。因为那样的文学只是同质化的娱乐化的文学,并没有真正的格局出现,都被格式化了,哪里还有新的格局?

在这里,可能要提及 “幸存”(survival)的概念,这就是说,现在真正危机的和紧急面对的责任,是这种真正具有创新意义的文学创作,因为如果没有这种可能性存在,就没有文学性存在,就没有文学的魂灵存在。所有的那些文学符号的复制和狂歌乱舞的传播,只是因为有了这种文学性的存在,有了这种文学还保持着创新的可能性,文学的生命就延续。怎么折腾,格局怎么变幻,怎么多元都无所谓,它都死不了。

当然,我们也看到,所谓格局只有两种格局,一种文学性的写作;另一种是娱乐至死的生产。后者无疑生命力正当旺盛之际,那些疯狂生产的符号随时都要淹没覆盖前者的存在;前者似乎垂垂老矣,它的生存环境越来越困难,它甚至没有多少自我保护能力,它随时会被吞没或沉没。它只是幸存,只有在幸存的意义上,只有向死而生的幸存,这种写作可能才是为文学续上性命的写作,才是文学生命倔强的存在。(www.xing528.com)

因而,要去指认那些创作,要从满眼的浮华格局中认出它们——这是不容易的,这是需要勇气的,因为作为幸存者,经常奄奄一息,要从那最后一口气中看到生命延续的可能。

在这里,我试图指认一些作品,我以为它们显示了当代中国文学幸存的可能性。我所依据的标准在于:其一,它对中国人的生存历史与现实有真实的穿透;其二,它立足于本土生活,对人性有更丰富的洞察,它因此开掘了人类经验的广度和深度;其三,它依然有能力发挥出汉语的表现力,汉语在小说叙述或诗性写作方面的独特意味。在一般的意义上,三者各居其一就是好作品了,而要作为幸存之作,要能给予汉语写作更结实可靠的生命,则要三者都达到。

我以为(恕我受篇幅所限,不能更多提及),当今时代至少有四位作家是值得我们称道的:莫言、贾平凹、阎连科、刘震云。这四位作家的代表作是:莫言的《檀香刑》《生死疲劳》、贾平凹的《废都》《秦腔》、阎连科的《受活》、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今年,我读到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这才有了这样清晰的轮廓。这些作品,我以为就是放到20世纪世界文学中去,都不丢中国人的脸。有这样的阵势,中国当代文学的格局才有底气,才能形成一支真正的队伍,才能征战世界文学。中国文学不再需要“唯唯诺诺”,没有“诺奖”,我们照样可以挺直身板。据说德国汉学家顾彬说“中国当代文学都是垃圾”,他确实应该读读这几本用汉语写的书,他应该会知道深浅。

这几部小说不幸都是属于“乡土叙事”的作品,这也说明作家只有在自己文化和经验的深处,才能写出有震撼力的作品。说起来,我前面提到的这四个作家都是北方作家,有点倔也有点愣的北方佬,一直生长在土地上的北方佬。南方作家灵秀聪慧,做小说于细微处见功夫;北方佬死倔,才有那种不顾后果的愚顽,才有长篇或大气象出现。大智还要若愚,那才会走向道路深处,走向穷途末路。这才会有向死的写,往死里写,那就是身处绝境中的写,这才有幸存的写,才有写的幸存,才有汉语文学的幸存。

其实,幸存就是死里逃生,绝境就是无路可走,走到极端,走到极限。想想贾平凹写《废都》,后来才有《秦腔》;刘震云写《故乡面和花朵》,后来才有《一句顶一万句》。幸存的经验,是绝境,也是“渐入佳境”。对于很多人来说,中国文学,甚至传统文学,乃至于文学都走向死亡了,在我看来,这些人才火候刚到,渐入佳境。想想中国现代以来的文学,一直都是青春写作,紧急而匆忙,现代文学史上的那些名篇佳作,大都是二三十岁的青春年少意气风发时写下的作品,现代以来的文学史,哪有几个四五十岁的作家?除了鲁迅,我们掰着指头,数过去的都是青春派。1949年以后,中国文学让那些本来要成熟的作家,改造世界观,突然要重新开创一种新型的社会主义的文学经验,他们又变成新手,力不从心。紧接着就是右派的一批人,他们青春期突然中断写作,归来的吟唱已带着中年的苍凉,毕竟中间隔绝了几十年,续上的是五六十年代的记忆。直至今天,中国白话文学还不到百岁,五六十岁还在写作的人,汉语小说这才摸到门径,这才渐入佳境。并不是重复“庾信文章老更成”的古训,而是现代中国的文学就延宕至今才到火候。大器晚成,不是指个人,而是指汉语写作今天的可能性,这是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晚熟,虽然来日并不方长,但这样的可能的辉煌时刻却不应该视而不见。

我承认我所理解的“幸存”的经验是一种神秘的经验,我所说的“四条汉子”,并不是说他们有多伟大而能扛鼎,他们的作品有多厚实而能撑起文学的台面;我只是说,他们的写作有一种在土地上的倔强性,那是大地上的掘地的经验——也许显现了幸存的经验,那也许是文学幸存的偶然家园,是文学前途未卜的意外之喜。只要有这种偶然,有这种意外,有这种也许,汉语言文学就能幸存。当然,大地、乡土,还在佳境之内,还有疆界关闭。还有佳境之外吗?乡土之外还有更多的可能性吗?也许,还会有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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