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花开——2008年散文扫描
□彭学明
盘点和扫描2008年的散文,最好的一句概括就是:万物花开。万物花开,这是繁荣的景象,是鲜活的写真,是生命的象征。花开的笑脸,总是让人惊奇和喜悦。可花开的背后呢,也有残花和败叶。散文,依然是繁华之中,有些落寞。
静物写生是美术名词,是对一个静止的物体进行描绘,写生的人和写生的对象都相对平和、静止。这种绘画上的静物写生,越来越体现在散文创作的空间里。越来越多的散文作者,把目光和笔触投向了非常具体的物象上。他们对具体物象的观察和描摹,达到了非常精细的地步。可以说,大千世界,万物万象,都在他们的笔下变得美丽。那些有生命的事物,生命更加鲜活;那些无生命的事物,也被赋予了生命的特质。说是静物写生,是因为写的人笔法非常冷静,同时写生的对象也不喧嚣。但作家笔墨所到之处,却异常细微。每一个轮廓,每一个细部,每一抹颜色,每一缕筋脉,都纤毫毕现。描写对象都像一幅素描或者国画、油画,静静地呈现在读者面前。散文的静物写生,有的跟美术的静物写生一样,就是一道好看的闲笔,或者一次好听的闲聊;有的则是在闲笔和闲聊里,触景生情,借物言志。
马步升的《风从祁连来》,无论是日落的磨坊、天上的飞鹰、河床的石牛,还是摘棉花的女人、割燕麦的大娘,我们看到的是事物的变数和不可知性。马步升的另一篇散文《驴事荟萃》,则是从驴的营生和命运,反观人的营生和命运,驴的面相,反映出的是人的世相。雷达的《天上的扎尕那》在给我们展现了绝美自然风光的同时,也坦露了对美的恻隐和担忧——尘世的纷扰与破坏,会不会让美毁容和蒙羞?耿翔的《马坊书》、王剑冰的《灰色的瓦》、徐肇焕的《乡村漫记》、也果的《视线》、余继聪的《古典农具》、李登健的《乡间岁月》、杜怀超的《乡间农具》等,则在客观而生动的描摹中展开了丰富而奇特的想象,不但把风、米、油菜花、黄豆、瓦、草垛、田埂、窗帘、门、农具刻画得光彩照人、熠熠生辉,还揭示了司空见惯却被常常忽略的生活的秘密——劳动、大地和生活。
记录生活过往,讲述历史人物,倾听遥远的回声,是散文的鲜明特色。从历史影像的翻拍和审视中,烛照社会现实,传递历史价值和民族精神。在小说讲究宏大叙事和史诗意义时,散文对历史的着墨,往往是一个点、一个面,是一个镜头、一个细节。而恰恰是这些细枝末节,显出历史的树大根深、枝繁叶茂。散文的历史记忆,来得直接、真实,也来得深刻。
董学存的《自传和公传》,不但是2008年散文的代表作,也是近年散文的代表作。作者说他将要写下的东西不是自传,而是“我”、“我”的城市、“我”的国度、“我”的世界的50年混合在一起的编年史。在这样一部长篇系列散文里,我们虽然看到的还仅仅是1954年到1959年对家事国事天下事的历史追述,但作者以亲历亲见亲闻和实事求是的态度,呈现了一个巨大的真实。人性、道德、良知、民主法制、社会秩序等深层次的切入,为的就是说明一个千古不变的真理:国泰才能民安,国富才能民强,国盛才能民乐。其质朴生动的文采和深厚的学识思想,也让这个系列好看耐读。耿立的《遮蔽与记忆:赵一曼》,以深情的笔墨和崇敬的心灵,再现了抗日女英雄赵一曼的悲壮和日本法西斯的残忍。赵一曼顽强承受日本军队惨绝人寰的酷刑,完全是神灵与魔鬼对峙的特殊战争。赵一曼虽然倒下了,站起来的却是一个民族的信仰和民魂,这是我们最终赢得战争的力量之本。
散文中不乏这样的政治记忆,同样也不乏文化记忆。散文作家或浓墨重彩为民族的文化魅力喝彩自豪,或痛心疾首为民族的文化失忆大声疾呼,或追根溯源为民族精神正本清源。余秋雨的《重峦叠嶂的田园》和《丛林那边的人家》是对陶渊明和曹操父子文化人格的智慧解读。范曾的《趋近自然》是对天地大美而无言的深切体认。巴音博罗的《水墨民间》中所表现的民间风物,让我们触摸到民族文化的生命之根。熊育群《奢华的乡土》里的碉楼,凸现了中国人的文化家园和精神力量。杨献平的《莫高窟:从神灵到众生》,彰显出了作者对平民艺术的敬畏和对民间文化延续的焦虑与希冀。韩小蕙的《岳茔享堂、三碗清水及其他》,是在民间的宗教文化里安放和祭奠岳飞的民魂。黄桂元的《天涯无语》中,作者与已经加入他国国籍的女儿的鸿沟与距离,实际上就是文化的鸿沟与距离。东西的《故乡,终于替代了母亲》里,母亲对故乡至死不已的依赖,则是整个中国落叶归根的文化颂歌。李建军在《无爱的狂欢与危险的歧途》中对电影《色戒》的批判,则显示了一个文化人应有的文化自觉和责任。
别样温暖:散文里的人性光辉
人都会被亲情触动,因为亲情而温暖。这不仅指有着血脉关系的亲情,还有故乡情、师生情、战友情、朋友情和爱情。散文作者们也是顺着亲情上路的。
洪烛的《母亲》,以散文诗的笔调,淋漓尽致地书写了母亲的恩典。对慈母的追忆呼唤,声声含情,字字带泪,让人感念。曹乃谦《儿子的忏悔》,通过生活小事,既表达儿子对父亲发自内心的忏悔,更表达父亲对儿子绵实坚韧的爱。冯晓文《父亲松开了攥着我的手》,写的是倔强的对峙中所传达出的酽酽的父子情。郑彦英的《武》用欣喜的笔触,道出了对兄弟武发自内心的怜爱和敬重。冯秋子的《额嬷》有额嬷艰辛而坚实的一生,也有额嬷和我一家非亲非故、却同处屋檐下的莫逆亲情。黄咏梅的《像麻将一样整齐》,把一家人父慈子孝的绵长亲情展现得温馨动人。芦庐的《贫贱夫妻》,悟出了大哥大嫂在油盐柴米中的各种滋味、割不断理还乱的一日夫妻百日情。安子的《生死相守》,以父亲在任劳任怨中给母亲做了一辈子的饭,母亲在念念叨叨中吃了一辈子父亲的饭为煽情点,写出了父母平淡却坚贞的爱情。
这种人性的温暖和光辉,不仅仅是亲情的叙事和呢喃,更有悲悯的情怀和大爱。散文作者们是站在坚实的大地上和芸芸众生里,触摸那些往往被忽略和轻贱的生命,感受他们生活的艰辛、身心的煎熬和精神的困境,感受他们卑微中的伟大和屈辱中的尊严,传递对他们真切的同情、关爱和敬意。
陈启文的《被蔑视的存在》中,无论是极力站在显眼处引人注意的侏儒,还是车下救人失去双腿乞讨而后又获得残奥会铜牌的英雄;无论是行乞的盲艺人夫妇,还是在大街上爬行的高位截瘫者,都表现出了被蔑视的屈辱和以各自的方式在屈辱中抗争的尊严。周晓枫的《聋天使》,描写从蚕的化蛹为蝶,到失聪的小盐的世界,再到“我”右耳疾患的感同身受,让读者看到了他们卑微中的通达与庄严,是“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回报以歌”的高洁。而刘林在《拣垃圾的老人》中,对拣垃圾的老人收养弃婴的举动表达敬意的同时,也对他们的衣食无着表达了担忧和牵挂。
笔底留声:散文里的文学现场
2008年,是极不平凡的一年,北京奥运、南方雪灾、汶川地震、神七飞天,让中国悲喜交加。这些事件,既是一个个新闻现场,也是一个个文学现场,为散文作者提供了文学的情感源。散文作者对国家命运和时代际遇的及时反应和迅速发声,既体现了散文作者高度的社会自觉与责任,也体现了他们坚定的家国立场和民族情怀。散文作者们用他们的笔、他们的爱、他们的心,记录下了国家命运和时代际遇的点点滴滴,为新世纪的文学,留下了珍贵的文学资料。
王剑冰的《北京鸟巢畅想曲》以丰富的联想和精妙的写实,记录了北京奥运的辉煌和荣光。筱敏的《圣火》,不是单写圣火的明亮之美,而是呼唤圣火照耀处的奥林匹克精神。(www.xing528.com)
汶川大地震,一瞬间的灾难,无数人的生死离别,整个中国和世界的心都被撕出了一个巨大的伤口,流血流泪。在众多抗震题材的散文里,冯小涓的《亲历大地震的人们》和陈亚军的《人性的光芒》是最能打动人心灵的两篇文章。冯小涓用夹叙夹议的方式,用讲述人的讲述和我的叙事交替进行,记述了地震中的惨烈、悲壮、哀伤、苦难和坚强。《人性的光芒》则完全用地震中死里逃生的游客滕玉梅的口述,记录了那比噩梦还恐怖的逃生经历,记录了朴实的灾区人民如何忍受着丧亲之痛营救他们、带领他们逃离死亡的感人场面。两篇文章都朴实无华,但因是灾区亲历者的讲述,就特别真实、震撼。
如果说北京奥运是喜,雪灾地震是痛,那么陈原在《我们来抚慰一次道德塌方的痛》,就是仰天长啸的愤怒了。三鹿等问题奶粉的出现,点燃了作者灵魂深处的熊熊怒火,他既惊诧和愤怒于厂商的卑鄙和残忍,又叹息和悲愤道德和价值观的严重滑坡,呼吁要严惩谋杀孩子的生命黑手,更要重塑中华民族的道德和价值体系,从而在相互凝望的信任里获取我们人类最基本的幸福感和安全感。国家和民族的些许微痛和欢乐,都能够让作者同悲共喜的话,那是作者最大的荣誉。
湖光山色:散文里的流年碎影
如果说单篇的散文是一朵花开的美丽,那么散文集子,就是一树花朵的余香。一个散文作者,要写一到几篇好散文容易,要写几十到上百的好散文很难。所以,当散文结集出版时,读者往往会因为散文整体水平的沉落而对散文和散文作者失望。但在2008年烟波浩淼的散文海洋里,我们还是看到了散文集子的湖光山色,看到了散文集里清晰明净的流年碎影。
阎纲的《三十八朵荷花》是一部有如清荷一样清丽的好书,养眼、怡心、益智。“水中吐火,火生莲花”,李建军的评价特别到位。仁者之心、智者之慧、学者之光,都在先生的真情、真性和真知里完美体现。清丽而隽永的文字、温馨而啼血的深情、睿智而率真的见地,尽显老人的文学风骨。
在《书生报国》中,作者冯伟林从历史反思和现实诉求的双向维度出发,纵横宏阔地展示了岳飞、黄兴、蔡锷、曾国藩、左宗棠、周敦颐、朱熹等人心忧天下、敢为人先、以身许国的生命壮美与精神光芒。这些人物千秋不一的命运结局、一脉相承的爱国情怀和作者壮志报国的人生理想、精神追求,都化着一种浓浓的英雄气和民族情。
彭程的《急管繁弦》就像舒缓的行板,与故乡、亲情、学识、素养有关。优雅的叙述、从容的表达、洞察生活的智慧、把握事物的敏锐、体味生命的哲思,都使作品充满儒雅的风度和学人的情怀。
在《秋天的大地》里,作者张炜面对大地,像一个含着泪水对母亲说爱的孩子、一个怀着悲悯对母亲喊疼的孩子、一个满怀理想想让母亲滋生常绿的孩子、一个拿着手术刀要为大地母亲疗伤的孩子、一个挺身而出维护母亲尊严和利益的孩子。文字的珠圆玉润、思想的深邃雄强、情感的深沉博大是张炜散文的最大特色。
《百家讲坛》的名嘴、散文文坛的老将马瑞芳在《煎饼花儿》中,写人状物有大将风度、侠女之气。收放自如的叙事、淡定从容的气度、质朴绵实的语言,使作品具有磊落明媚、青天拨云的气质。
虐杀动物的新闻事件,给有良知者带来巨大的内心哀痛。蒋子丹的《一只蚂蚁领着我走》,把对动物的怜悯、对人的拷问和反思、对生命平等的呼喊、对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期盼,通过一只领路的蚂蚁表达出来,痛苦而忧伤。
郑彦英的《风行水上》弥漫着一种浓郁的地气,那是乡土、文学的地气。乡土的风水,接通了文学的地脉,乡土与文学,气韵相通,气息相连。人与人、人与动物、人与土地、人与自然,唇齿相依,让人难忘。
熊育群的《路上的祖先》是对自然生命意识的倾诉和自然精神境界的禅悟。从南方到北方,从湘西到怒江,无论是乡土还是日常事物,我们听到的都是自然的声音,看到的是自然的颜色,感悟到的是自然的生命。熊育群对自然细致入微的深度关切、对自然烛照人类的细腻体察、对祖先与自然血脉相连的永恒情意,在诗性的叙述里达到了美学的高度。
《在西藏想你》只是散文集中的一篇文章,但作者刘兆林取这样一个单篇的文章作为书名,也许因为是无法抵抗西藏的魅力。作者站在圣洁而高远的情感高地上,念人、怀物、忆旧。人性美、人间爱,是这部集子惟一的主题。作者对爱和美的独特发现,朴素、温馨、动人。
郭文斌的《孔子离我们有多远》,以孔子的名义,重温生命的履痕。诗意、灵性而柔软的文字,透露的是诗情、画意和爱的秘密。生命与生活都在淡雅的欢愉里丰富和生动。
聂茂的《心灵的暗香》是一部诗意盎然的学术散文。作者以冷静的述评方式和饱满的情感倾注,精细地描写了鲁迅、沈从文、张爱玲、巴金、郁达夫、萧红和徐志摩共七位现代文学大师。每一章以一位大师的代表作为标题,然后围绕这部作品,联系大师的生平事迹,挖掘鲜为人知的故事。文本的欣赏趣味和美学价值,“雅”而不“曲高和寡”,“俗”而不“下里巴人”,让读者获得全新的美文品味和阅读快感。
习习的《讲述:她们》是纪实散文,是对甘肃14位女性最本真的记录。朴素的场景和感人的细节,让人过目难忘。14个不同身份和命运的女性,却具有同一种质朴博大的品质。这本书的独特还在于作者的确是在讲述,日记似的编排、口语化的叙述,随意随性,平实质朴。
王剑冰的《散文时代》是一部难得的学术含金量较高的散文批评专著。作为散文杂志的主编,作者对散文理念的理解、对散文现象的分析、对散文思潮的梳理、对散文走向的把握,都非常独到。有广度、有高度、也有深度,值得散文作者细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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