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民：将抽象艺术作为文化推广的努力

龚云表

绍兴路，或许是上海在今天硕果仅存的几条依然富有情调、保持幽雅静谧的街道之一。时值初秋，街两边粗壮高大的梧桐树开始飘飘洒洒落下一片片叶子，款款走在街上便会发出沙沙的声响，让人仿佛又嗅到了老上海那熟识的气息。这是一条拥有诸多出版社、报社、茶坊、昆剧团等单位的文化街，创办十一年的角度抽象画廊就座拥其间，许德民便是它的主人。

要对德民作一个准确定位不是件容易的事，原因在于他身上可安的头衔实在太多：诗人——复旦大学诗社第一任社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作家协会理事，已出版诗集五种；画家——抽象绘画入选全国美展，获得过上海美术大展艺术创新奖，出版画册三种；出版人——中国唯一的抽象艺术杂志《中国抽象艺术》主编，并已主编出版近二十种文艺图书；艺术理论家——个人学术专著《中国抽象艺术学》2009年问世，第二本论著《抽象艺术文化论》又出版在即，还有《抽象艺术学》、《中国历代抽象艺术图典》等专著写作计划；艺术活动家——抽象艺术画展与各类艺术活动的策划人，2012年第六届浙江艺博会上就有他策划组织的“中国抽象艺术邀请展”；教授——2009年回母校开设通识教育核心课程《抽象艺术审美与创造》，是中国大学首次开设的抽象艺术学课程，成为复旦大学中文系的特聘教授……当然还得算上“角度抽象画廊”的艺术总监。

提起画廊，自然是一种在商言商的市场模式，然而德民2000年创办的画廊，与其说是画廊，倒不如说是“抽象艺术沙龙”，在为上海“消费”一个现代艺术画廊的理念支撑下，做得更多的是抽象艺术文化推广。不断有志同道合的画家、批评家、诗人相约而来，海阔天空地神聊艺术，激发相互的创作灵感和文化追求。角度抽象画廊也成为中国第一个抽象艺术专业画廊。为了宣传和推广抽象艺术，2004年他发起举办了系列抽象艺术讲座，让众多画家和评论家一起为抽象艺术“布道”；2006年，德民又发起举办了“首届上海抽象艺术高峰论坛”，将上海抽象画家中的顶尖高手悉数请到，合力共襄盛举。2008年5月发生举国震惊的“汶川大地震”后，德民更是第一时间邀约众多画家同道，在画廊举办了一场“上海抽象艺术群体赈灾义展、募捐会”，以最快的速度将义卖所得款项汇往灾区。

2008年以后，德民隐退“画廊”角色，在上海著名的园区M50开设艺术工作室，专事抽象艺术绘画创作与抽象艺术文化理论研究。除了在复旦大学教学外，还在全国作抽象艺术文化巡回演讲，至今已经在北大、南开、同济、东南大学、中国美院、天津美院、南艺等二十多所著名大学成功演讲。

把抽象艺术当成文化来研究推广，是德民这些年努力的方向。他把推广抽象艺术文化看作是中国人精神生活的“希望工程”和慈善事业。他认为，如果抽象艺术只是一个艺术流派，一种艺术风格，并非每个人都必须了解。但是，作为一种生命文化，有关每个人的审美能力、思维方式和价值理念，每个人就应该熟悉和掌握。

在复旦大学开创抽象艺术教学，并且怀着创立抽象艺术学学科的理想，在当今体制下的中国大学是何等困难的事，但是，德民乐此不疲。转眼，他回复旦的教学已经四个年头，历届学生对该课的满意率几乎是百分之一百，得益率也是百分之一百，其中一届有百分之六十七的学生认为此课使他们收益巨大，不但提高了他们现代艺术的审美能力，还改变了他们的思维方式和生命价值理念。这门课被有关专家认为是复旦大学二十多年来最好的艺术教育课。一门看似简单的艺术通识课有如此巨大的魅力简直是不可思议。有两件事可见一斑，第一是前三届的学生为这门课，破天荒地联名给全国大学校长和大学生发出公开倡议书，希望全国的大学都来开设这门课，大学生们都来上这门课。第二，因为这门课的开设，选过此课的复旦学生发起成立了中国大学的第一个抽象艺术协会，已经有会员二百多人，抽象艺术活动在复旦搞得风声水起。

德民乐于揽事，也善于张罗，这在上海艺术圈内是人所共知的，也因此他在人们的心目中便有了多重的身份。但是在我看来，真要对他定位，则用“艺术家”三个字足矣，当可囊括他所有的头衔。

历数这十几年来德民所做的事，几乎都与他所钟爱的抽象艺术有关，而其中他最痴迷也最能显示他的才华禀赋的，便是他的抽象艺术创作。德民长期以来孜孜不倦地进行着他的抽象“图式革命”，以他的唯美主义的原创性图式，不断引起人们的高度关注。他的抽象绘画作品在色彩、肌理和构成上屡出新意，在整体上形成了疏密相间、张弛有度、平衡和谐的画面关系，并将视觉形式美上升到精神的高度，赢得了人们的激赏。他的抽象绘画能够在2005年获得上海美术大展艺术创新奖后，又在2009年入选第十一届全国美展不是偶然的，在传统色彩颇浓的全国美展中，抽象画入选比例只有百分之一，评委都是具象画家，要在他们的习惯思维和对抽象艺术苛刻态度下入选，必须具备图式、审美与技术等多方面因素，而德民则做到了。(www.xing528.com)

德民虽曾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但是绘画全凭自学成才，非美术院校科班出身。在中国，一个非科班出身的画家，在世俗的目光中，“业余画家”的帽子可能是终生的。但是，他坚信艺术条条大路通罗马。世界抽象艺术大师、创始人康定斯也非美术院校科班出身，大学专业和德民一样，也是经济学，后来成功转型并成为现代抽象艺术的开创者。世界艺术大师中有很多这样“半路出家”的先例。他把目光盯着世界艺术史，以世界级艺术大师们的价值观念、创新经历与成功模式，作为标杆，以“不成功、则成仁”的励志精神，鞭策自己。“无师无畏、大师无师”成为他艺术道路的座右铭。从八十年代中期他画第一张抽象画开始，二十多年的坚持，他终于在艺术创作道路上完成了“业余”到“专业”的跨越。2009年，在清一色学院派系的高评委面前，他的高级职称申报材料以出色的艺术经历、丰硕的绘画成果与厚实的理论成就，获得专业评委全票通过，被破格评为教授级的国家一级美术师。

抽象艺术，是以反描摹客观物象作为主要目标的现代主义艺术，它将对于艺术形式的探索推向了一个极致。从某种程度来说，抽象艺术有比具象艺术更自由、更广阔的表现空间。也因此，抽象画家在创作中必须消解传统艺术中的物象、技巧、主题等因素，通过毫无视觉联想意义的图式和色彩，达到一种带有哲学或美学意味的“感觉”境界，而这种境界是当今上海这样的被高度物质化的现代城市所缺乏的，却是人性所不可或缺的。由于历史隔阂和意识形态的原因，中国人的现实生活中缺少“抽象审美”经验，这种属于人类天赋的能力，长期以来受到压抑和封闭。因此，释放精神和视觉的“抽象审美”成为当代重要的文化追求。

德民深谙此理，于是长期有意识地致力于探讨视觉形式与生命方式的关系，不仅从理论上尝试归纳抽象艺术的内在构造，分析人抽象审美的心理轨迹，并且将研究重心放到五千年中华文化传承的背景，力图串联从彩陶图案开始的中国抽象元素一脉相承的历史，以此来阐发具有本土意义的形而上精神感受，通过对不同时代民族审美符号的间离和掌控，来获得对现实生命内在深刻性的感知，为当代人精心编织出一个个美妙温暖的视觉梦境，拓展已显得日益逼仄的精神空间。同时为“中国抽象艺术”的历史归属和国际开拓，开创理论和实践的双重空间。

几年前的一天，他风风火火地赶到我家，捧出一大叠书稿，封面上赫然写着“天诗”两个大字，委实让我吃惊不小。原来这是一部德民自创的“抽象诗”的诗集，当时已有出版社决定出版（后因故推迟）。翻开稿纸，只见密密麻麻整整齐齐排列的诗行，居然都是由若干毫不相干的文字组成，看得我瞠目结舌。

他把传统意义上的语法、词组、语言习惯统统解构，用毫不相干却有着神秘维系的字构成字组，以中国传统四言、五言、七言的结构方式，排列成新的抽象诗句。他的抽象诗可以“上下左右”开读，完全不受传统诗歌的阅读习惯，初读全然不知所云，细细品来，有一种类似读《百家姓》的韵律与节奏，被德民称为是中国文字的抽象天赋，如同蒙娜丽莎、香格里拉的外来语翻译，尽显中国文字的优雅与美丽。据说，几乎所有的抽象画家都能够读“懂”他的抽象诗，并一致认为德民是在用文字画抽象画。中国传统就有“诗画一家”的说法，德民的抽象诗真正做到了诗就是画，画就是诗。他也把抽象诗认定为他此生艺术的最高成就。

真是感慨，如此多姿多彩的德民，如何能写得周全，又谁人敢写！

2008年秋初稿

2012年夏再稿于上海系云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