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均衡与一般均衡的区别,“一般均衡”的由来

经过前几节的准备，现在我们终于可以从整体上来审视新古典经济学了。本节要说明的是，鉴于其固有的基本思想倾向与方法，新古典经济学“自然地”走向了一个不该去的地方，这就是“一般均衡”。“一般均衡”这个概念其实是十分荒谬的。对于这一点，笔者的看法也许要比其他的批评者更为激烈。“一般均衡”是一个极为严重而又隐藏得很深的错误。一代代的学者们围绕这件“皇帝的新衣”而工作，极大地浪费了智力资源。通过对这一严重错误的揭示，最能够说明社会科学可以如何走出“科学主义”这一“近代的愚昧”，进而建立起自己适当的方法论。

首先需要从“均衡”这个概念开始。众所周知，经济学所广泛使用的这一概念，实际上来自物理学，其含义为两种力量之间的平衡；也就是说，在其原始的意义上，它仅表达“平衡”之意，别无其他。这里需要说一下中文翻译上的错误。笔者认为，对Equilibrium 这个词，应当按照蔡受百先生在诸如《纯粹经济学要义》等多部著作中的译法，直白地译为“平衡”即可；它指两种力量在“某一点上”强度相等，方向相反，就好像两列火车的车头抵在了一起，谁也不能胜出。这个平衡发生在“车头”这一点上，它被预设为一种可观察的“现象”。即使车头后面的部分发生了变化，只要相关变化的影响未能到达车头，车头上的平衡仍然可以成立。恕笔者未曾详细考证“均衡”这一译法的由来。然而，增加了“均”字以后，这个词的味道不同了，因为它含有“平均”“均匀”之意，它把读者的注意力扩大到了车头以外的整个画面，让人以为每一个地方同时都是平衡的；除车头以外的其他地方要是不平衡，车头部分就不可能维持平衡；这就赋予了这个词多余的意思。它的文绉绉的味道也激发了一种神秘感，让外行的读者们不敢贸然去质疑它。得出这一看法的证据之一就是“局部均衡”与“一般均衡”的区分：假如平衡中已经含有“均”的意思，又何来“局部均衡”与“一般均衡”的区别？“一般均衡”这个说法不就是一种同义反复和多余吗？反过来，既然经济学家们区分了这两者，这就表明当他们单独使用“均衡”一词时，并不指涉均衡点之外的其他的结构性因素。

我们详细讨论这个问题，并不只是为了澄清它带给中文读者的困扰，也不是为了在均衡一词已经约定俗成的情况下单方面主张改换新词；而是为了说明，经典作家们对这个词的使用原本是比较单纯而合乎常理的。同时，包括瓦尔拉及其此后的大批学者们在内，都没有意识到这个词语中所蕴含的危险因素；恐怕他们也都没有想到，由于相关的问题没有及时得到讨论和澄清，以致经济理论不可遏止地、稳步地走向了凌空蹈虚。

如同上节的做法一样，我们先来陈说一下事实真相以及我们所认为的正确的道理。人们生活在纷繁复杂的世界上。无论物理世界还是社会世界，都是由运动与静止的事物或现象相互混合而成的。“均衡”的主要含义无疑是指相对静止。当人们使用这个词时，意指在多样化的、变动不居的世界中的局部地方出现了一种平衡和均势。这种事态之所以值得强调，正是为了区别其他运动的、变化的、不平衡和不稳定的状况。否则，假如万事万物都处于静止状态因而都可以视为“均衡”的话，这个词还有什么意义呢？换言之，均衡理论一定是以“不均衡”现象的存在以及“混合性”为前提的；当它被提出来的时候，需要有相应的基础理论来匹配，以便说明这种多样性与混合性为什么存在于先。遗憾的是，在经典著作中，一切论述都处于含混之中。

具体到商品交易市场上。经典的新古典经济学家们首先所设想的无非是这样一种真实的场景：人们带着现成的产品或货币，到实际的、设于特定地点的市场中去做买卖。来到市场上以后，由于商品的品种和数量都是固定的，产品的质量此时也已无法更改，买者所携带的货币、从而“购买预算”也是一定的，于是，余下的主要就是相互选择和匹配的问题了。经过一番交流和协商，只要包括价格在内的各种交易条件都是自愿制订的，并具有充分的灵活性，那么，可以相信的是，供求力量将会在不长的时间之内实现平衡，也即达到“均衡”。均衡意味着当事人相关努力过程的终结，当事人现在可以执行交易、休息或转入其他的事务了。(www.xing528.com)

这是就开市当天的情况而言的。然而，这样的有形市场难免要扩大。这里存在多方面的理由。这些理由看上去都是相当合理的。例如，卖家所出售的商品固然首先是其带入市场中的成品，可是，卖家还可预先出售其正在生产之中的或计划将要生产的商品，也即进行期货交易。卖家可以先与买家签订销售合同，然后再依照合同组织生产。这样一来，在特定日期的市场中所交易的商品，也就不再限于市场中的现货了。买家也不一定只是根据其手头持有的现金来进行购买，他可以根据对自己今后将会收到的现金流量的预估来确定一系列的采购量。由于成交价格等信息往往传播得很迅速，以致临近的各个市场会逐渐地连接起来，于是，不同市场之间的界线慢慢地变模糊了。交通与通信事业的发展尤其促进了市场的扩展和融合。各地的物价开始趋向于一致，货物有时会从生产地运输到非常遥远的地方（包括国外），以供消费。一地的产业结构开始变得单一，这里的人们只需要生产和销售为数不多的某些商品，然后再用获得的收入购买绝大部分其他生活用品。全国的每一个角落都以某种方式被纳入了这个分工与交易的体系中。这是人类历史上实际经历过、并且仍在继续进行的经济发展过程。如此一来，经济学家们很容易产生一种认识，即全部人口以及全部资源都已经处于“同一个”经济体系之中，这个体系有一个“统一的”市场，所有的人都为之而生产，并从中取得生产和生活资料。当这个无所不包的统一大市场在整体上出清的时候，整个经济也就实现了总的平衡。前一段所描述的叫做“局部均衡”；相应地，这个“总的平衡”则被称作“一般均衡”。

由于提出了一般均衡理论，瓦尔拉被视为近现代最伟大的经济学家之一。经过持续的修改和“完善”，一般均衡理论被视作现代经济学的一个重大成就，主流经济学家们总是很自豪地夸耀这一“宏伟工程”。然而，其实这只是一个麻烦，一个深刻的错误。它不是经济学成功的证明，而是它的失败的标记。

以下对一般均衡论的批判将要占据三节的篇幅。本节进行一些主要的、关键的批判。3.7 节先在引入时空因素的条件下重新诠释一般均衡，然后再从这种比较现实的意义上来进一步反驳一般均衡理论。3.8 节评论一般均衡论的另外几种含义，最后对这个漫长的批判做出总结。